第33頁
鄧琳琅有意掃視了牛棚一圈,才說:「嗯,應該夠牛吃幾天了。」
許大富點點頭,進牛棚找出柳條筐,一鍬一鍬把飼料鏟到筐里。鄧琳琅沖大妮吐了下舌頭,沖許大富笑道:「大富叔,我頭一天到牛棚幹活,也不知道乾的對不對,還得你幫著收尾。」
許大富抬頭看了她一眼,低頭接著鏟飼料,好一會兒才說:「都是打不會的時候學的。行了,天不早了,你還帶著個孩子,回去做飯吧。」
話聽著有些讓人不得勁,鄧琳琅早在打定主意多帶幾天大妮時就有思想準備,絲毫不在意,替她拍拍身上的草沫子,又把自己身上撣乾淨,對大妮說:「跟大富爺爺說再見。」
中午的時候跟許建功說過一次再見的大妮,再說便順暢多了,聲音雖然小了些,仍能清晰的讓人聽明白:「大富爺爺再見。」
「啊,哦,再見。」許大富有些詫異的看著鄧琳琅兩人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人影了才低頭接著鏟飼料。
鄧琳琅把大妮攥著自己衣角的小手輕輕握在手裡,邊走邊有些犯愁:「晚上吃啥呢。」她也有為一日三餐犯愁的時候。
大妮細小的聲音傳來:「我吃疙瘩湯就行,不熱也行。」在她的記憶里,從來沒吃過比中午疙瘩湯更美味的東西,不,還有奶糖也好吃,都是拉著自己手的人給的。
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的力道拉她,以前的人不是看不到她的存在,就是直接粗暴的拽她打她,而不是象眼前人一樣輕輕握著她的手,即不會拉疼她,也不會因為力道太輕很快讓她的手落空。
非常讓她安心。
不到五歲的小姑娘,並不能直接想出安心這個詞,可她就是知道跟在鄧琳琅身邊,她不用再害怕突然有人跳出來打罵她,不用再擔心餓肚子,所以她不能說自己記得家在哪兒。
那不是她的家,那裡所有人都罵她是沒娘的孩子,都拿她出氣,都能搶走她好不容易分到的那點殘渣剩飯。因為那些人都有娘,而她沒有。
哪怕她哭,她冷,她餓,也沒有人站在她面前替她分辨,給她加衣,悄悄從自己嘴裡省下吃的塞進她嘴裡。
拉著她手的這個人能,她給她從沒吃過的奶糖,給她烙油餅,說是沒自己的份卻把頭一碗疙瘩湯盛給自己,給她燒水洗澡,給她……
這個人就是她的娘吧,從來沒見過,卻打心眼裡心疼她的娘。
小小的腦袋想到這裡,被鄧琳琅握著的小手悄悄伸開,努力拉緊她的手,讓鄧琳琅詫異了一下:「咋啦?」
大妮沒跟以往一樣低頭,而是抬頭跟鄧琳琅直視,沖她露出微笑:娘說她應該多笑,是這樣嗎?
不知道大妮想啥的鄧琳琅,揉了她的小腦袋一把:「想啥美事了,這麼高興。」
大妮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拉著鄧琳琅的小手微微晃動一下。
這是會撒嬌了?鄧琳琅忍不住跟著心情好起來,她就說吧,哪有天生懂事不哭鬧的孩子,都是後天環境逼得孩子不得不懂事。才吃了兩頓飽飯,得了兩天好臉,這孩子已經比剛見的時候好多了。
「小鄧,你下工了。」等在知青點門口的鄭秀敏,遠遠的跟兩人打招呼:「真帶著孩子上工去啦。」
鄧琳琅見到鄭秀敏,才想起自己這一天多光注意大妮,把光明生產隊的兩頭牛給忘了。現在鄭秀敏特意跑到知青點來,看來是有消息了。
果然,鄭秀敏拉著她就不鬆手:「一頭算是救回來了,另外一頭喝了藥沒管用。」語氣里即有遺憾也有慶幸。
那兩頭牛公社獸醫站的人都放棄不肯用藥了,能救回一頭對於光明生產隊是值得慶幸的事兒,可在鄭老爹眼裡,快沒的那頭更讓他遺憾。
要是早點知道小鄧知青能找到治牛的藥方,說不定兩頭牛都能救回來。
許茂林夫妻與鄭老爹的心思差不多,他們的慶幸成份更多些——如果小鄧進牛棚的時候沒帶著藥,或是下鄉的時候根本沒想過生產隊的牲口,小莊頭生產隊的牛是不是也得死上一頭?
這個時代想重買一頭牛可不容易,沒一頭牛全生產隊的人都跟塌了天一樣,就算死牛肉能分給各家點,也是含著眼淚往下咽。
所以小鄧不是救了兩頭牛,是給全生產隊的壯勞力節省了一小半勞動量。
當時咋就只獎勵人家一斤白面呢,少,太少了。
人家還主動把撿來的孩子帶到知青點養,給許家減了多少麻煩?小鄧的心太善了,這麼善的人不能太吃虧,要不自己的良心難安。
「你許叔跟大隊申請了,這孩子按一天八兩口糧算,走大隊儲備糧。」這是許茂林暫時想到不讓鄧琳琅吃虧的辦法。
鄧琳琅沒想到有這個意外之喜,臉上的笑容十分真誠:「太感謝許叔了。」別人有意拉近關係,她也沒必要一口一個隊長把關係拉遠。
以後還得長期生活在小莊頭呢,哪怕春風吹後許茂林不當生產隊長了,許姓也是小莊頭的大姓,許茂林更是許家的領頭人。
「謝啥謝。」鄭秀敏也微笑,小聲對鄧琳琅說:「你幫了生產隊這麼大的忙,你許叔都跟大隊匯報了,連光明生產隊牛的事兒也說了,大隊還得獎勵你呢。再說,誰知道啥時候能找到孩子家在哪兒,要是十天半個月找不到,你那點口糧能夠兩個人吃?不過你明天領糧食的時候悄悄的,別讓你們知青點的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