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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頊看著曾公亮,目光炯炯的道:「百姓苦,曾相可曾見過嗎?」

    曾公亮老臉一紅,趙頊追著再問道:「我在材樹村待了三日,那三日……我永世難忘。曾相可想去體察一番嗎?」

    曾公亮笑道:「大王體察民情自然是好的,只是一旦免除了百姓的商稅,此後人人見利而動,無心種地,那……」

    這個才是他反對的核心原因。

    「歷朝歷代為何要重農抑商?甚至打壓商人?其一,商人重利,百姓愚鈍,會跟著去經商,無心種地,而糧食才是大宋的根基。」

    一旦出現拋荒的情況,這個大宋怕是要崩潰了。

    「其二,商人利慾薰心,一旦其勢宏大,朝中怕是難制。」

    韓琦插話道:「商人的眼中只有錢財,什麼忠義,對於他們而言只是個笑話罷了。此輩狡黠,只能壓制。一旦放開了,他們會盯著朝堂,會盯著更多……沈安說過豪商無國,此話老夫深以為然。」

    這一點趙頊也有所察覺,大宋對於商業的態度算是極好的,但依舊警惕著商人們往朝堂上的滲透。

    「其三,百姓營商,終究人心不古。」

    這一條最是隱晦,但趙頊卻懂了。

    所謂人心不古,這裡指的是人心活絡。

    對於這個天下來說,該種地的種地,該經商的經商,四民各安其命,這個天下也就安穩了。

    這是從社會管理的角度來解釋了重農抑商的起因,加上前面的,堪稱是無懈可擊。

    千年來的重農抑商,並非都是愚蠢,而是有特定的歷史因素在裡面。

    趙曙微笑著,覺著曾公亮給兒子上了一課,讓他知道這個天下並非是衝動就能治理的,極好。

    趙頊略一思忖,「敢問曾相,何為盛世?」

    曾公亮笑道:「君明臣賢,盛世自然會來。」

    趙頊笑了笑,「開元可稱盛世?」

    曾公亮點頭,「當然,開元盛世,天下矚目。」

    趙頊說道:「開元盛世,匿戶百萬,若真是盛世,豈能如此?根源何在?賦稅!」

    他仔細查過這些相關知識,此刻一開口,就沒有給曾公亮反駁的餘地,「前唐賦稅沉重,百姓只是煎熬著,到了開元時,地方官吏上下其手,豪紳強取豪奪,百姓苦不堪言,說是盛世,不過是鮮花著錦,火上澆油罷了。」

    眾人尷尬一笑。

    這些宰輔都是老狐狸,對於所謂的盛世自然有自己的評判標準。

    開元所謂的盛世,可不就是火上澆油嗎。底下的百姓早已苦不堪言,就算安祿山不動手,前唐的好日子也沒多久了。

    「所謂文景之治,百姓依舊在賦稅中煎熬,他們的煎熬換來了府庫充盈。才有了後續的武帝復仇。」

    前漢立國時有白登山之圍,後續更有匈奴人調戲呂后的奇恥大辱,復仇是必然的。而漢武帝的復仇是建立在前面兩位帝王的積累基礎之上,但根源還是在於百姓對高賦稅的忍耐。

    「這些所謂的盛世無不是在煎熬百姓,大宋也要如此嗎?」

    趙頊有些惱怒了,「百姓被困在田地里苦不堪言,若是不想辦法紓解民困,前漢前唐時的例子可還少嗎?」

    「夠了!」

    趙曙止住了他的話,板著臉道:「此事就此作罷。」

    「陛下,臣有表格。」

    趙頊又摸出了一份表格。

    「每戶人家若是養雞十隻,每日就算是得了三隻雞子,也不過是兩文錢罷了,他們囤積了數十個進城販賣,也不過是數十文錢……可養雞要花錢,米糠麥麩,還得出人手去外面尋雞食,折算下來,養十隻雞每日不過是多掙一文錢罷了,陛下,天下百姓辛辛苦苦的每日想多掙一文錢也得交稅嗎?」

    趙曙面色發紅,只覺得心口那裡突突的在跳。

    「竟然這般少?」

    韓琦皺眉道:「雞子老夫每日都吃,家裡的採買……」

    老韓抬頭,「果真是兩文錢三枚?」

    眾人都想捂嘴偷笑,心想老韓這是被家裡採買的僕役坑了吧?

    趙頊心中覺得好笑,說道:「前幾年是一文錢兩枚,如今是兩文錢三枚,算是漲了些。」

    韓琦面色一冷,「刁奴作祟!」

    富弼見他吃癟,心中不禁大快,就問道:「韓相家中買了多少?」

    這是醜事,治家不嚴的醜聞,但韓琦卻坦然道:「兩文錢一枚。」

    他對趙頊拱手道:「幸而大王提醒,臣這才知道家中的醜事。」

    趙頊笑了笑,想起了沈安說過的笑話,「臣聽聞一個笑話,說是有人坐在家中不知世事,家僕採買肆意妄為,一枚雞子竟然要花百文錢……」

    「這個怕是不能吧?」曾公亮笑道:「哪有這等蠢笨的?」

    趙曙突然開口道:「宮中採買的雞子多少價錢?」

    呃!

    曾公亮想抽自己一巴掌,趕緊低頭認錯。

    趙頊搖頭,陳忠珩飛也似的去問了來,一臉黑線,「官家,宮中採買的雞子,一枚……一枚要五文錢。」

    趙曙屈指彈動了一下,淡淡的道:「讓張八年他們查一查,好生查。」

    冷肅的氣息流轉了一下,大家都知道,宮中有人要倒霉了。

    趙頊繼續說道:「不論是免役錢還是低息借貸,只是讓被捆綁的百姓鬆了些,他們的日子依舊很脆弱,臣用脆弱之說,是因為他們的日子依舊不容樂觀,而給他們進一步鬆綁,臣以為正當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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