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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一個文官苦笑道:「先前你等可看到那些百姓的眼神了嗎?有人茫然,有人興奮。茫然是因為在遼宋之間做抉擇。而興奮定然是覺著大遼在衰弱。這個大遼……要風雨飄搖了。」
還有士氣!
「數十年前,趙匡義領軍北伐,攻打幽州城甚為急切,可城中的漢兒和咱們聯手守住了幽州城,最後導致他兵敗。那時候,大遼朝氣蓬勃,可如今呢?」
熊貓眼的肩膀一下就垮了,「宋人數次擊敗了咱們,如今更是一把火把幽州城的士氣給燒沒了。記得當年宋軍在城外和咱們的援軍酣戰,城中的軍民齊聲大喊,聲勢浩大,宋軍被震懾,隨即大敗。
如今宋人再來一次北伐,那些漢兒可會為了大遼出力?可會為了大遼放聲吶喊?」
眾人心中沮喪,這時有人說道:「火頭小了。」
大家看向宮中,就見那火光在漸漸縮小,看著微微發紅。
有人脫口而出,「就像是斜陽……殘陽如血!」
他們緩緩回身歸去。
那些坊牆擋住了無數視線,但他們能感受到那種躁動。
一戶殷實人家中,段西平坐在上首,妻子杜氏坐在邊上,兩個兒子坐在下面。
一家子正在吃飯,段濤興奮的說道:「爹爹,說是那個沈安來了。」
段西平點頭,「是沈安來了,他在宮中點火,又射殺了貴人,引得咱們自相殘殺,最後從容而去。」
杜氏放下筷子,眉間有憂色,「官人,那沈安據說很是厲害,他來了,會不會大軍就在後面。」
「還早。」段西平搖頭道:「宋人若是要北伐,那調動的軍隊定然是十萬以上。你不知道,人一上萬無邊無沿,十萬人馬,哪裡藏得住?所以宋人若是北伐,咱們這邊定然能探知消息。」
杜氏嘆道:「這兵戈一起,也不知道誰輸誰贏……」
「當然是咱們贏!」段西平瞪了妻子一眼,可偏頭發現了兩個兒子在擠眉弄眼的,就怒道:「不好生吃飯做什麼?」
段濤說道:「爹爹,咱們是漢兒嗎?」
經過多代之後,幽燕之地的漢兒漸漸遺忘了故國,他們沒把自己當做是漢兒,以至於後來還以滅掉大宋為榮。
在國家概念薄弱的時代,只需幾代人,就能讓所謂的故國這個概念徹底消散。
段西平罵道:「什麼漢兒?沒有的事!」
段濤十七歲了,身體強壯,性格也火爆,聞言就說道:「可是爹爹,上次你就說過咱們的祖上是漢兒。」
「那是為父喝多了。」
段西平瞪眼道:「吃飯!」
父親的威嚴起到了作用,兩個兒子乖乖吃飯。
杜氏突然抬頭,「官人,你聽……」
段西平偏頭。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段西平用筷子輕輕敲打著案幾,低聲唱著,「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功名誤此生。況乃國危若累卵……況乃國危若累卵……況乃國危若累卵……」
他鬆手丟掉筷子,突然捂臉哽咽了起來。
「爹爹!」
「官人!」
段西平搖頭,「某想到了翁翁臨死前說的話,他說……咱們是漢兒!曾經橫掃塞外的漢兒……」
那個聲音依舊細微的傳來,「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矜。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齊從軍,淨胡塵,誓掃兇殘不顧身!」
段西平抬頭,「先前某隻是不想惹禍……這是沈安寫的詞,終軍是前漢的年輕官員,少年豪邁,請纓出使南越……」
燭火擺動著,杜氏見父子三人說的認真,聽的專心,就抿嘴一笑,開始收拾殘羹剩菜。
「……班定遠就是班超,前漢時,班超率三十六騎縱橫域外多國……」
段濤興奮的道:「爹爹,咱們漢兒這般厲害嗎?」
段西平撫須微笑道:「咱們漢兒……你們的曾祖說,當年的漢兒橫掃當世,無人能敵。異族只能匍匐在關外的城牆之前顫抖……」
段峰段峰憧憬的道:「這是何等的豪邁呀!」
段西平含笑道:「不是豪邁,而是……俾睨當世。你曾祖說過,漢唐時,漢兒一人一馬一劍就敢走遍天下,那時……」
他有些惆悵的道:「只是到了南國……不,到了大宋時,就衰弱了。」
段濤趴在案几上,仰頭道:「爹爹,以前他們說南人怯弱,和女人一樣呢!」
「嗯。」段西平冷笑道:「以前的宋人重文輕武,連交趾人都敢欺負他們,堪稱是怯弱。中原從未見過這等怯弱的帝王,丟人!」
這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段峰問道:「可是爹爹,咱們都被宋人打敗好幾次了。」
百姓疼麼兒!
段西平伸手摸摸段峰的頭頂,慈愛的道:「是啊!後來那邊就開始了新政,開始為父覺著和慶曆年的新政一樣,沒什麼意思,誰知道不聲不響的,大宋那邊竟然就變樣了。」
杜氏收拾了回來,坐下後笑道:「以前那邊的百姓會逃過來,如今卻不同了,說是那邊的賦稅降低了,沒了什麼職役,也沒了高利貸,日子好的不得了呢!」
「這裡面有個道理。」段西平說道:「但凡是叫嚷的厲害的,多半成不了事。只有默不作聲的做事,最容易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