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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邢家家境平平,邢夫人的生母又都去的早,她為長女只好自己料理儉省,辛辛苦苦備全了一份在她看來十分過得去的嫁妝。
只是她傾盡全力給自己謀的嫁妝,在彼時的賈家,甚至現在的賈家看來,也是頗為簡陋寒酸的。
邢家的嫁妝送來一擺,不用別人指點,榮國府自己就看著不像話,又恐來往的姻親笑話,當時賈母就做主,由賈家公中出錢,私下添了些擺上。
親戚面前是糊弄了過去,但此事可瞞不住榮國府的層層主子下人們,他們都知道,新要入門的大太太手裡沒錢。
於是邢夫人嫁過來後,根本就沒有融入賈家的機會,便成了尷尬人。
也是從那時候起,邢夫人就總自覺得低王夫人一等,凡事就要跟二房計較一番。當然,也不只是她覺得,而是府里人都這麼看。
當著兩個晚輩在這裡,邢夫人倒是沒把往日心酸說的這麼明白,只是感慨:「所以這婚姻最要門當戶對,不然高嫁難受,低娶的心裡也總存著些歪意,覺得吃了虧似的,再難和睦。」
說起嫁妝,林姜笑著晃了晃酒杯:「我聽說當年齊陽長公主出嫁,足足抬了四日的嫁妝,這還是太后精簡過了,免得逾越了成帝爺嫡長公主出嫁的舊例。」
其實按照林如海給黛玉準備的嫁妝,要是慢慢仔細抬著送往紹王府,也得需要四日。
但那未免也太招搖僭越了,直接就犯了宮裡的公主則例。所以林如海也是費心精簡,優中選優,忍痛從嫁妝單子裡裁了些暫時用不到的物件,預備以後慢慢給女兒。而鳳姐兒這裡,也是把人手安排的充足,將送嫁妝的行程緊鑼密鼓排到兩日內去。
邢夫人話越說越順溜,聽林姜說起長公主,就道:「這是皇帝家嫁女兒,自然是花錢如流水。尋常人家哪裡出得起這樣多嫁妝?你們細想,這可不是一回的買賣,姑娘三朝回門得辦宴席吧,逢年過節得走禮吧,這是沒頭的,所以許多貧寒人家都覺得生女兒愁得慌,以後最少要白費一份嫁妝。」
而在座諸人,除了邢夫人外,還真都是出身大家的姑娘,沒受過銀錢的苦。聽邢夫人說起有的人家打腫臉充胖子,為了不丟面子,只好借錢給女兒置辦嫁妝等事,都有些聽住了。
對邢夫人來說,難得有人專注聽她說話,不免說的更感慨了。
邢夫人是看銀錢的專家,看了黛玉的嫁妝,就知道林如海在裡面花了多少錢與心血,有好些東西,都不是有錢能現買來的,想來是一直準備著,然後從江南帶上了京城。
一時多年心酸湧上,邢夫人就把話說冒了:「你們深宅大院住著的小姐不知道,外頭許多人家覺得女兒生了是賠錢貨,賣女兒都是好的,還有那等生出來就把女孩扔到外頭去或是溺死的。」
「像姑老爺這樣疼女兒的實在少。」
鳳姐兒原還只聽著,見邢夫人越來越傷心,話題越說越沉重,連忙往回拉扯:「太太是不是喝多了酒,請廚下下碗面來吃吧,不然再喝下去傷胃呢。」
鳳姐兒想要岔開,黛玉反而細問起來,請邢夫人細說說。
如今黛玉也已經不是書中,當票也不認識,被鎖在榮國府不諳外事的姑娘了。但她到底是膏粱錦繡中長大的閨秀,林如海又格外愛護,對她來說,賣兒賣女骨肉分離的就是她知道的人間疾苦了。
可這等親手殺死自己懷胎十月生下女兒的事兒,對她來說實在是令人髮指的震驚。
這幾年黛玉管著林家上下,也與林姜一起整理過醫書,是有志做些事情的。
見黛玉要聽,林姜也說了些,多是聽年紀大了的宮女們說起的民間之事。
而邢夫人聽林姜提起老宮女來,越發道:「我哪怕就坐在家裡,也是聽過的,林院正特意為到了年紀出宮無依無靠的宮女們尋了出路,選了些老成可靠的去你家的醫館做活計。」
「這自然是你心善,體諒她們的不容易和悲苦。可你到底還是沒吃過苦的官宦小姐,只看這些老宮女就覺得她們是最苦的。還不知世上多少女孩子,出生就叫人溺死、捂死了。」
「這些爹娘養大了,再賣到宮裡去的女孩子,都算是家裡看重的了,還肯留著她們。民間多少人家,第一個女兒出來的時候,覺得稀罕還會留著,到了第二個,許多就直接不要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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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姜見黛玉神色,就知她在想什麼。
其實隨著醫館建成,這些時日書局刊印的醫書,越來越專業化。術業有專攻,還是太醫院的太醫們,編纂醫書更為精道。
這些日子忙於出嫁前的準備,黛玉無暇顧及其它,但出嫁後的日子,她必不想只在紹王府後宅里轉悠,也想做一點自己的事兒。
果然,黛玉對邢夫人道:「大舅母,我知道外頭有善堂專門收養棄兒,若有專門收養女嬰的善堂,讓那些養不起或不願養女兒的父母,將女兒送進善堂,不費銀錢,就不用傷其性命了。」
邢夫人先是一愣,然後笑道:「若是如此,只怕能好些。」
「不急。」林姜對黛玉道:「再有兩個月就又要過年了,每逢年節,由太后起的皇室女眷,都要行善事,最多的是設粥棚,另外也有將銀錢糧食送往京中各種善堂的舉動。」
「紹王妃必也要帶著宗親們行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