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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京營改姓了衛不成?所有不滿衛將軍舉措的人,都連俸祿也拿不到?」
林如海深深鎖眉:果然,這才是王子騰的真正意圖。
最開始他扣得大帽子,什麼侵吞軍餉,根本都是掩人耳目的。實則要緊的是後頭這句:「挾私報復」,以及後面那句「京營是不是改姓了衛」。
若是皇上起了疑心,才是動搖了衛刃的根本。
王子騰的誅心之論頗為毒辣。
紹王爺按著身份和官位,是站在林如海之前的,此時他忍不住略側頭,想看看林如海的神色。
可是……這個時候,他們倆誰站出來說話都不合適。
一個宗人令,一個禮部尚書,實在是跟兵權都不搭邊啊。
紹王有點著急了。
此時,衛刃終是站出來了:他一直在等王子騰把話說到絕處。現在,他可以出手了。
出乎朝臣們意料的是,衛刃沒有為自己辯駁一句話,他直接認罪:「發放俸祿之事,是臣提出的改動,既如此,有誤發漏發的情形,怪不得旁人,全是臣一人的過失。」
見他不把錯推給底下人,朝中的武將們,倒是都有些欽佩之意。
除了極個別人,武將們誰不是從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誰沒有背過上級的黑鍋?
這會子見衛刃雖人年輕,卻擔得起事,不肯推卸責任,心裡就都生出幾分好感。
衛刃認了這個錯後話鋒一轉:「臣有錯自認,只是王大人指臣在京營『挾私報復打壓異己』臣擔不起這個罪名。京營是陛下的京營,並非任何人的京營!」
「王大人是前京營節度使,就餉銀髮放事宜提出了疏漏,臣自當重視,且京營中也有將士對新的俸祿發放十分不滿,仍舊想實行過去一半俸銀一半祿米的舊例。」
說到這兒,衛刃看向王子騰。
圖窮匕見,王子騰翻過底牌了,現在輪到他了。
只聽他繼續向皇上稟道:「既如此,臣懇請陛下,勞動戶部官員點算京營過去數十年舊帳與歷年糧米價格,算一算到底何種俸祿發放更合宜!」
他話音落下,朝上一片安靜。
林如海的眉頭舒展開來:原來如此。
當時衛刃驟然要改俸祿發放模式時,林如海曾勸過這位侄女婿:凡是跟生計銀子掛鉤的改革,都要緩行。他這樣突然變法,京營中那些利益受損的人,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應當先請旨令戶部計算,然後用數據承報陛下,再行改革,才能讓京營上下心服口服。
當時衛刃只道:「叔父放心,陛下心裡都清楚的。」
到底是涉及軍權,林如海就不好再說了。可打心裡未必不覺得,這個侄女婿有些急躁,不夠圓融,只怕將來會遇到彈劾磕絆。
可原來,他等在這裡!
他留著這個漏洞,靜待人跳出來。或許是王子騰,或許是別人,總能讓他順藤摸瓜。
皇上高居龍椅,只道:「軍中餉銀素來是要緊之事,既在朝上鬧出來這樣的事兒,戶部就好生下去查查吧!」
王子騰在旁咬牙:「陛下,衛節度使已經認了自己的罪過……」
皇上頷首,對衛刃道:「漏發的餉銀,一經查實,全都按三倍的數目,從你的俸祿里出。」皇上還小算了一筆:「算起來,這幾年,你可就領不到朝廷俸祿了。」
畢竟京營節度使明面上的俸祿並不多。
紹王在旁邊適時道:「一罰幾年的俸祿,是不是太重了些?臣倒是信衛節度使是無心之失。」
皇上還做冷臉無私狀:「就該罰重些,讓他長個記性!」
衛刃恭敬領命:「臣領旨謝恩,必定回去反省,從此後再不犯這般錯誤!」
三人一唱一和就把這事兒給定下來了,其餘官員吃瓜圍觀。
唯有王子騰險些氣死過去:皇上這說的跟罰多重似的!但別說衛刃自己多年在宮廷當差,外頭產業就不少,不差這點銀子,只說他岳家,林長洲那有錢程度,這罰幾年的俸祿,根本就是毛毛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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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姜安坐在太醫院,都不必出門,就有源源不斷的消息傳進來。
甭管報信的人是帶著好心,還是帶著看熱鬧的惡意,林姜這裡,都是信息匯聚點。
皇上下了旨,第二日戶部十數名專管算帳的專業人員就進駐了京營。
衛刃為了避嫌,甚至還特意又稟明皇上,請刑部也出動,查他自己有無『侵吞軍餉』。
一事不煩二主,仍然是破案有功,剛解決了寧國公府的蔡侍郎拍馬而出,負責調查衛刃這位京營節度使有無貪污問題。
加上戶部魏謙借出的一位戶部侍郎,兩位度支主事,幾人從衛刃開始,清查起了歷年軍營的帳目。
這幾位帝王心腹,心裡其實很明白,皇上讓他們進軍營是為了查什麼。
故而查衛刃的時候,蔡侍郎義正言辭道:「請衛大人提供京營歷年帳目,供我們比對。」
衛刃這半年已經看過不少冊目,此時就優先提供給幾人他都覺得有問題的帳冊。
可以這麼說,軍中捏造的帳目,能夠過審,都靠著上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衛刃都能看出來一二不對的假帳,那在專業人士戶部侍郎(全國財政副部長)的眼裡,可以說是捏造的慘不忍睹了。
侍郎大人拿著筆,一頁能圈出八個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