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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姜點頭:「這是入宮的時候得的。」
從前看紅樓夢,寶玉那件雀金裘很是出名。她這一件,是太后娘娘給的,果然是金翠輝煌,碧彩閃灼。
年前林姜去給太后請脈,就讓長公主撞見了。當時她穿的是太醫院的青色官袍,玄褐雙色大氅。
齊陽長公主一見她就嗔怪道:「好好的姑娘家,花骨朵似的年紀,又才定了親事,怎麼穿的這樣老成素淡。」
連她自己,雖然太上皇還沒過周年,一身長公主服制不能艷麗,也仍是肉眼可見的名貴富麗。
轉頭就對太后道:「我記得母后這裡,有俄羅斯國使臣送來的幾件雀金呢。皇兄仁孝,今年宮裡過節是不許大宴歌舞的。宮裡的嬪妃公主們也都穿不得鮮亮的衣裳。」
「倒是林院正剛訂了親事,趕上過年又是大喜事,讓她穿了去正合適呢。」
太后就望著長公主笑:「哀家的東西,你比誰都會分派。」旁邊常嬤嬤卻笑道:「這才是母女連心,長公主在開口前,太后娘娘早給林院正備下了。」
為了表達這不是隨口說的場面話,常嬤嬤親自帶了個小丫鬟往西邊偏殿去,不過片刻就帶著封好的禮匣出來,可見確實是早有準備。
長公主就笑:「我就說,我能想到的,母后有什麼想不到的呢。」
齊陽長公主是個快言快語什麼都敢說的人物,指著林姜對太后感慨道:「其實從前我就喜歡林院正,只可惜她是個閨閣中的小姑娘,我膝下又有個沒定親的兒子,倒不好待她格外好了,叫人歪曲了去,編排些耽誤姑娘家閨名的瞎話出來。」
太后含笑:「從今後就不怕了。」
這會子紹王妃見了林姜的雀金呢,正好引出她今日要送黛玉的,便笑道:「這真箇是巧了,這雀金呢我們府上也得了,今兒我還給你們姊妹各帶了一件來。」
身後的胡女官,果然也帶著侍女奉上兩個碩大的禮匣。
不等林姜婉拒,紹王妃就道:「留著吧,這衣裳若是勾破了沒處補去,年節下又到處是燈火煙竹的,留一件你們姐妹也有個替換。」
說完也只看著黛玉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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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姜發現,定了親事有一樁特別的好處。
明明年紀沒變,明明她也還沒出嫁,但所有的夫人們都把她提升了一個檔次,不再當成靦腆閨閣小姐,內言不出外言不入的避著她,而是把她劃歸了夫人們的外交行列。
從前那些當著閨閣姑娘不能說的八卦,現在也能拉著她熱烈交流了。
而從前她作為姑娘家,不好做的事兒,現在也放寬了許多界限。
比如現在,她邊坐在清廈內邊喝茶,邊遠遠看著遊廊綠窗油壁之下坐著的周黎蘅和黛玉——若非她定了親事,這樣做旁觀陪護的差事定然落不到她身上。
紹王府與林家都是心系兒女之人。
想著若是由長輩帶著坐在席上,只讓兒女們彼此遠遠看一眼說兩句斯文客套話,也沒什麼用處。索性就在宴飲之所外頭的遊廊下,置備香茗小座,令二人可有片刻真切說話的時候。
而林姜,既是女方的姐姐,同時也是太醫院的院正,與紹王世子算是同僚,算來竟是最合適坐在此處的『監護人』。
不然換了哪一方長輩在場陪護,都不免讓兩個孩子不自在。
如何在禮儀規矩之下,讓兩人好生見一面,兩家家長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林姜捧著一杯熱茶坐的遠遠的,只覺賞心悅目。
美人的力量,就是站在那裡就讓人愉悅,何況是美人的平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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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黎蘅與黛玉見面後,彼此不約而同想起那一回王府撞上,誤認對方身份的事兒。
黛玉想起自己那一聲姐姐,更是不好意思。
還是周黎蘅先開口:「從前在府上衝撞之事,我還一直未當面道歉。」
黛玉本是很忐忑的,然而在看到周黎蘅那一雙眼睛,明湛湛望向她時,忽然就平靜下來。
像是去歲過年的時候,她面對紹王府送過來的那一對漂亮的鹿,那樣讓她心意平靜。
而後周黎蘅又主動說起他中蠱一事,對他來說,父親給林尚書的解釋,林院正帶回林家的真相是一回事,他要親口告訴黛玉前因後果,更是必須的。
若是兩人定下親事,紹王府就也是黛玉的家,她理應知道裡面的曲折。
他沒有絲毫矯飾,快速將紹王府的事兒說了一遍。
之後略帶了些黯然道:「宮苑之內,朝廷世家,嫡庶之爭從來叫人防不勝防。」他抬起頭看著黛玉:「這樣的念頭,並不是我知道被大哥所害後才有的——於我自身而言,我不會納妾,將來讓妻、子再陷入嫡庶糾葛中。」
黛玉是聽林姜轉述過這句話的,但又與聽見周黎蘅親口說出來不同了。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沉緩的堅定和沉鬱的傷感。
那種堅定令人心安,而那種沉鬱的傷感,出現在周黎蘅面容上時,就令人心碎。黛玉一見,都不自知的都替他難受起來,下意識就安慰了一句:「姐姐說你的身體還沒有全養好,不要傷心難過。」
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雙頰略飛紅,低下頭去看著手帕。
心裡忽然想起林姜看書時開玩笑的一句話:美人也是蠱的一種啊。
而周黎蘅聽黛玉對自己的關心之言,眉眼間就漫上笑意,似乎清澈月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