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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偏將愕然抬頭,根本不管自己的傷口,只是追問:「一路?要讓我去哪兒?」
林姜對他道:衛刃不會再來了,理國公等人也認定右偏將不會說出任何北戎的軍情,就準備將他作為戰俘送往京城,任由陛下處置。
右偏將絕望垂頭。
而林姜見他如此神態,卻似自言自語道:「將軍何必固執讓他回去?這裡只有咱們兩人,我說句真心話,大周皇帝極為賞識他,便是衛刃回北戎去,又有什麼好處?還不如在大周做官。」
她看著右偏將,帶了一絲冷意道:「將軍可知,我在大周做太醫,於皇城中見多了皇室傾軋,像衛刃這般身份不清不楚的回去,少不得被北戎王庭詬病血脈,說不得還活不了呢。」
右偏將立刻抬頭:「不會的,神王一定會對小王爺很好的!」
林姜:雖然這位將領如她所願上鉤了,但這種瓊瑤式的語氣,讓她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甩掉腦海里的古早畫面,轉過頭來繼續拼演技,她帶著三分質疑三分警惕又有兩分不易察覺的渴望,繼續下鉤子道:「將軍,我雖年輕卻不糊塗,你不必說這種話哄我。王族皇權爭鬥最狠,父子兄弟都可為仇人,這會子說是想讓他回北戎兄弟團聚,將來戰事完了,還不知如何呢。」
林姜自覺發揮了最強演技,卻發現是媚眼做給瞎子看,這北戎右偏將果然如衛刃所說,是個軸人,欣賞不了這樣細膩的演技。
他只是車軲轆似的重複,說北戎王一定會對衛刃這個弟弟好。
林姜其實是個有耐心的人,她可以跟黛玉的鸚鵡說上三百句話,此刻卻都被這右偏將的唐僧念咒似念叨搞得頭痛。
她止住這種無效輪迴,做抽身走人狀:「這位將軍,您只管在這兒念吧,我走了,明日你就準備啟程去我大周京城去見陛下吧。」
右偏將似乎想說什麼又忍住了,林姜死死按住好奇心沒有主動發問:這時候就看誰先繃不住了。
於是她往外走去,還自言自語道:「真是哄孩子的話,我不信哪個皇帝對這種半路撿回來的弟弟,能比對自己的親兒子好。」
邊說邊走到了門口。就在她要踏出門的一瞬間,那位右偏將似乎是崩潰了,終於開了口。
之後林姜想了想,覺得自己那句『親兒子』是無意中的利劍,正好戳中了這位右偏將的死穴。
因為這位將領嘶吼出來的話就是:「大王是不會有親子的,所以他一定會對小王爺很好!」
林姜突聞此驚天秘密,差點沒在門口絆倒。
她詫異回頭,按住自己脈搏,努力平靜嗤笑道:「將軍也是有身份的人,何苦說這些話騙人,誰不知道北戎王膝下已有一兒一女,何談沒有親子。」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北戎王的子嗣當然也被他們研究過。
北戎王長女二十多歲,是在兀朮族娶的原配妻子生的,只是聽聞其妻子已然過世,現在他只有妾室,沒有大妻。
兒子年齡小,才十歲,據說是個寵姬生的。
什麼話一旦開了口,就好往下說了。
林姜聽右偏將說完了整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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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姜總結一下:北戎王的一生,就是標準的贅婿反噬故事。
這北戎王實在是個梟雄人物。
在他少年時期,其出身的家族因在兀朮爭鬥中敗落,他就從原本的貴族變成了兀朮的養馬奴。但他不甘心一輩子如此,就借著放馬的機會,與族中一位公主結識,引得公主愛慕。
異域民風淳樸,公主並不是大周貴女這樣行動都有人跟著,而是常自己出門跑馬,十分方便幽會。
兩人是先有了實際婚姻,甚至是公主有了身孕才一起去跟老國王求情要成婚。
老兀朮王雖看在女兒懷孕的份上,勉強點了頭,卻始終覺得女兒自甘嫁給一位養馬奴很是不滿,就故意試了試這馬奴是否真情實意。
於是也弄了一把釣魚執法,指使一美貌少女去勾引試探——當年北戎王還沒有這樣的定力,他曲意逢迎公主只是想改善自己生活,並非什麼深情不二,見有美人來投懷送抱也就笑納了。
事發之後,老兀朮王震怒,就讓族中巫醫摁著他,用了點手段,導致他從此後不能再生育了。
老王爺覺得:嗯,如此一來,你就可以老實下來守著我女兒和你們已有的孩子過日子了!就當女兒糊塗不懂事,自家招了個贅婿,養他們一輩子就是了。
司馬光遭宮刑寫出了史記,而北戎王遭此大變,也立志發狠要做人上人,將來要踩著所有的人,征服整個北戎。
於是從勾結王子,殺兀朮族老國王,後又反殺王子李代桃僵自己做了新王起步,一路南征北戰,花了二十多年,一統北戎。
當年他在兀朮族殺的血流成河,哪怕妻子以死要挾想救親人的命,北戎王也沒有停下半分揮刀的手,在他看來,老兀朮王族是他最大的仇人。
後來,兀朮族公主自盡,只留下兩人的女兒。故而北戎王所謂的一兒一女,只有女兒是親生的,兒子卻是狸貓換太子抱養來的,只有最開始跟著他起兵的幾個親信,知道這件事。
右偏將最後甚至雙眼含淚:「我們神王是天降神人,故而前半生極孤苦,後半生極榮耀,只可惜這神明之身卻一世無子。」
林姜:……北戎王給人洗腦倒是很徹底,像是□□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