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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半個小時,客廳中靜寂得針落可聞,小孩被我沉默的態度嚇到,茫然又緊張地閉上嘴。我之前說過理察每次和我相處的時候,我們之間總會不可避免淪落到他單方面努力捧場的地步,這次更糟糕,他覺得我會生氣,連講冷笑話活躍氣氛都不敢了,而我則在安慰鼓勵與指出不足之間猶豫不決。
最後我兩相結合,公事公辦地稱讚他到場及時,任務完成的不錯,後續發展出乎預料誰也不想的,他受限於經驗應對謎語人時有些失當,反正這次運氣好沒缺胳膊少腿,未來還有改進機會。
這番話說完,理察鬆了口氣,看上去有點高興又有點失望。他站起來的時候望望蝙蝠俠又看看我,有那麼一會做出一個靠近的動作,但是最終還是克制住沒動。
我覺得我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麼。
不過想了想也只是道:「你活著對我來說更有用,理察。別做危險的事。」
理察認真地回答我:「如果再遇到危險情況,我爭取不讓您過來救我。」
我:「……」這是要麼自立要麼自盡的意思?
雖然他愧疚點主要是我為救他中了稻草人毒氣,但這話還是很欠打啊!培育成本就不是成本嗎?我養孩子難道是為了看他在未來的某一刻從容赴死嗎?
我差點被氣笑了,冷淡地說:「你應該做到的是不讓這種事發生第二次。」
他眼睛一亮:「您要從源頭上解決問題?」
我倒是想,可是哪裡是源頭,小丑?站在歷史觀的角度上,他算什麼?我算什麼?
時間的浪潮拍打著所有人前進,我和我的老對頭就像兩隻即將脫水的螃蟹非要在地獄門前爭個對錯,把每天都當做最後一天來過,於是哥譚這座城市反倒顯露出熱烈的欣欣向榮來。
我不置可否:「不管是不是這也不是你的任務,你要做的是提高自己實力未雨綢繆。」
這就是終結話題的意思。理察還想繼續,仍然不敢,欲言又止地徘徊幾秒鐘,終於放棄不情不願地回房間補習功課去了。
剩下我和蝙蝠俠大眼瞪小眼。我們從凌晨交流完之後就沒怎麼說過話——布魯斯知道的太多了,我相信我的個人形象在他眼中正在向一個不可預測的方向下滑。
他還沒對我和小丑相關的危險發言表達意見,我們都不想吵架也不可能打架,而我之前言論很大程度上收到了稻草人毒氣的影響,顯得不夠委婉和正常。
雖然從道理上講,會做出殺死自己父母這種決定的人本身就不像個正常人。
但我始終堅持我自我認知明確、思維邏輯正常,完全不需要心理醫生,偶爾偏激只能說人類行事的上限和下限都是不可預測的。互相理解始於溝通,可是被認為喝醉的人無法證明自己清醒,同理我的解釋毫無必要。
我只遺憾於,這時候哥譚市花花公子怎麼就不想著彰顯一下自己應付媒體的口才呢……和他不管聊什麼也比我計劃著怎麼從小丑手裡扳回一局有意思得多。如果他願意隨便找個話題,我就很高興能把亂七八糟的正事與理不清的過去拋在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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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時間,布魯斯除了尋找回去的方式方法、繼續從老宅里套情報、以及關注夜梟的狀態以外,就在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參與這個世界裡的任何事。
以往在和大部分平行宇宙接觸時,正義聯盟通常會以正義方的盟友身份提供短暫幫助,解決特殊事件後乾脆離開,後續處理還是要當地人自己負責。然而辛迪加所在宇宙的不同之處使得在這裡發生任何事都能被稱作「特殊事件」,偏偏又不能以簡單對錯、正義與否甚至是否合乎法律來一概而論。
這種差別是對底層世界觀的推倒和重建。越是了解,布魯斯越驚異於小托馬斯·韋恩之前竟然能如此順利地適應主世界。
「您認為老爺會如何看待你們,也許就是我們往日裡如何看待他。」
布魯斯當然和阿爾弗雷德有過交流。他對局外人的印象非常一般,應該說他對這個宇宙除了夜梟之外的所有人都缺乏主觀上的好感,換個人站在他的角度都會忍不住指指點點說你們這是什麼垃圾宇宙……蝙蝠俠好歹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他只是在對話時稍顯冷漠。
「你覺得他不正常。」
「唔。」局外人的眉毛抖動了一下,戳著手杖漫不經心道,「這說明我足夠了解他。不是所有人都能發現這份異常的,先生。況且您會過來問我,不就是也懷疑……也在擔心他哪裡不太對勁嗎?」
他半途更改用詞的舉動顯露出微妙的譏諷,布魯斯察覺了,並不為所動:「那是毒氣造成的短期後果,他需要治療。」
阿爾弗雷德大笑:「沒有治療,我們只能自救,先生。而且我認為這不是短期症狀,托馬斯老爺很小的時候就與眾不同,正是這種不同才成就了他今日的輝煌。」
「你認為這是好事?」
「人都是需要目標的。」局外人道,「您以為地位、權利、金錢、女人……這些東西能吸引他嗎?讓他站在今天這個位置的是別的東西,否則早在二十多年前,您了解到的那個夜晚,他就去到他喜歡的地方了。」
「歸根結底,」他總結說,「托馬斯老爺自己並不覺得他經歷過的是種無可忍受的痛苦,也不認為他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他只是付出一點代價就獲得了足夠多的成長,已經比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幸運。至於您擔憂的恐懼與瘋狂,不過是生活附帶的微小伴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