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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後邊的話,探春卻是沒有說出來。
身為庶出,探春早就知道她和賈環算是幸運的——上無嫡母,這長嫂眼高於頂,也基本上從不跟他們計較,更不屑於苛待他們。
再說門第,堂堂榮國府,三代國公,就算將來註定要分出去過,就這一個牌子也夠他們受用一生了。
可她心高氣傲,對自己的庶出身份再是介意不過。尤其是將自己和那迎春,甚至是元春一比,只覺明明都是賈家的血脈,就因為一個嫡庶區別,人生就註定天差地別……
可又有什麼法子?
她得認命!
所以哪怕崔氏瞧不上趙姨娘,她也日日都上門,盼著能得她指點教導幾句。更是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和迎春在一起,只因為迎春在的時候,邢氏也會指點她幾句。
如今賈環到了賈母那邊,雖然註定是被寶玉和林鈺兩個比下去,可也能學到一些東西不是?總好過學她這個越來越恃寵而驕的娘吧?
她其實也算是看出來了,她這娘,心大了。
趙姨娘卻是猶然不知,用帕子擦著臉上的淚和粉道:「我見都見不到她,又怎麼能好端端的惡了她?」說到這裡,她突然惡狠狠地道:「肯定是有人嚼舌根!」
探春看了一眼在一邊縮頭縮腦不說話的弟弟,冷笑道:「您要是這麼想我也沒辦法,行了,趕緊去給哥兒收拾東西,要是老太太等的不耐煩,還有你們的好?」
這說的自然是伺候賈環的人。
那些人忙不迭地去了。
「娘!」賈環一見自己真的要去老太太那兒和寶玉以及林鈺一起,也是一個五味俱陳——
好處當然是這樣就可以避開親爹每天的抽查,每天的訓斥!可老太太從來都不喜歡他,等過去之後他就變得更加無足輕重了,再加上還要離開趙姨娘,他也捨不得。
這邊趙姨娘一聽他這聲娘,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是一個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讓探春不禁搖頭,恨不得眼不見為淨。
不過趙姨娘終究還是沒有膽量敢忤逆賈母,最後這賈環還是帶著東西到了賈母院子裡,也沒有見賈母,就直接被送到了寶玉在東廂的一間屋子裡。
要說這邊的動靜,都在梨香院,崔氏又怎會不知?
只是那邊剛鬧騰起來,賈珠命人來問的時候,她就搪塞了一句過去,等那邊沒了動靜,她才冷笑起來。
這老太太給了一個好巴掌,要是再不打,這趙姨娘怕是就要在她面前愈發地把自己端起來了,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出身!
賈珠每日到家都會考校長子的功課,對於寶玉這個比自己長子大不了三歲的弟弟,他也是煞費苦心,時時喊來,只是眼見寶玉真的無心仕途,他也無奈了,開始琢磨著要怎麼給寶玉找條後路——
要麼他轉了性,要麼,就只能換條路了。
他倒不覺得寶玉頑劣,只是有些人不適合讀書罷了。他大伯不就是如此?在四書五經上倒是沒什麼鑽研,可是在收藏一道和字畫上,堪稱大家!如今不也是官兒做的穩穩噹噹,人人拍手稱讚?
正是有了賈赦這個例子,這賈珠才會如此看淡賈寶玉科舉無望這回事。
只是雖然有了主意,但他也不想讓寶玉年紀小小就懈怠了。畢竟考不上進士,甚至考不上舉人都沒關係,倒是考不上一個秀才……這可就說不過去了吧?
再看林鈺,雖然才剛剛六歲,但是字已寫的像模像樣,背書也是一字不差,足可見是下了苦功的。
他看了長子,又看了林鈺,最後視線落在寶玉身上,便看到寶玉紅了臉。
他有些無奈地一嘆,倒也不想教訓他——
他家已經有了一個嚴父,若是有用,寶玉被打了那麼多次,總該被打改了吧?
他先讓長子賈蘭帶著林鈺去玩,自己留下了寶玉,見寶玉雙手捏來扭去的,像是緊張,他過了一會兒才道:「你來跟我說說,你不想讀書,將來想做什麼?」
他之前也聽說過一些,這小子既不喜歡讀書人,也不喜歡走經濟仕途,身體條件上也不是一個能走武舉的料子,這勛貴子弟最好走的三條路都行不通,他想做什麼?又能做什麼?
這一下就把寶玉給問住了。
看他愣愣地,賈珠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你也不小了,等你二姐姐的婚事定了,就要輪到你了。你這懵懵懂懂的樣子,將來如何成親?又要如何養活一家子?父親你是知道的,我也還有蘭兒,都不能陪著你一輩子。」
寶玉一下給說的眼眶泛紅,他諾諾道:「我不是不想讀書,只是不喜歡那些……」
賈珠拍著他的肩勸慰道:「知道你不喜歡,所以才讓你想想以後做點什麼。等你考了個秀才出來,不是白身,將來要是能考上舉人就考,考到三十還考不上,也能有別的出路。」
眼看著大哥覺得自己三十歲都考不上舉人,寶玉一下羞愧了,可要說他能考上,他一看到那些四書五經就煩……
賈珠也有點頭疼,這兩次的科舉雖然能從殿試看出來,已經越來越接近時政,讓不少劍走偏鋒之人嶄露頭角。只是你要劍走偏鋒,首先要能參加殿試,這容易嗎?
就寶玉這樣的,怕是對時政也沒什麼興趣。
寶玉過了好一會兒,才低頭道:「其實,我要是說了你不許笑,也不許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