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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他分明是隨心所欲的性子。
邵忍頷首看著腳下,想到昨晚那通電話,眉心褶皺更深。
那是一個境外的陌生號碼。
他接起來,是蔣銘奇的聲音,如同來自地底,只同他說了一句話便掛斷了:「阿忍,求你,求你幫我照顧我妹妹……」
像是臨終託孤。
邵忍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早,他就出外打聽消息,可惜那邊的消息還未傳過來,邵忍什麼都沒打聽著,只能打道回府,在拐角店子裡給謝昕打包早餐時還遇到了強仔。
他臉上青紫著,眼睛腫得像核桃,毫不意外,都是邵忍的傑作。
此時此刻,他見到邵忍也沒了平日裡打趣玩笑的心思,遠遠躲在一旁,眼裡翻湧著濃烈的恨意。
這裡就是這般,淌了這趟渾水的基本出不去,能出去的都是死人,高一等都能壓死人,底下的人除了拼了命往上爬還有什麼別的出路,不往上爬就往下掉,血肉築成他人墊腳石,誰心甘誰情願?
更遑論邵忍下手狠,讓強仔吃了很大苦頭,他恨自己甚至想取代他,理所應當。
如果放到自己身上,若他不是披著邵忍這塊皮囊,恐怕早拉光頭拉下馬茹毛飲血了,哪裡還會屈居他之下?
「八塊。」老闆聲音雄渾,出聲提醒邵忍。
邵忍回神,點頭付了錢,出門時強仔竟然還上前來。
強仔早收起恨意,臉上掛著諂媚的笑來同邵忍打招呼。
「三哥,早啊!」
他虛與委蛇,邵忍也會做戲,兩人各自懷揣心思,面上竟然和諧得很。
邵忍瞥了眼他臉上傷痕,眼眸眯起,學著那光頭安撫人的語氣低聲:「阿強,昨天的事對不住,你不會記恨我吧?」
「三哥說的哪裡的話,我孫強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嗎?三哥問這問題都折煞我了。」
邵忍輕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縫厚繭緊貼強仔脖頸皮膚,他呼吸停滯,屏息著不敢講話。
邵忍回答:「沒有就好。」
真沒有還是假沒有,誰能講得好?
這裡謊言橫行,沒人獨善其身。
思緒拉回,謝昕也睜開眼,她一眼便看到了窗邊的邵忍,兩人目光相交。
謝昕忙起身,聲音脆生生:「邵忍,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明看被她發覺,邵忍輕咳一聲掩飾,挪開視線:「才回來。」
「你怎麼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熟,就沒叫你,」他說著稍抬下巴指了指茶几,「上面有早餐,路口隨便買的。」
謝昕確實餓了,將之拎到面前,塑膠袋剛拆開,視線朝邵忍過去,猶豫著喊他的名字。
「邵忍?」
「怎麼了?」
她腦海里始終縈繞昨晚那個噩夢,揮之不去,眼眸里也蘊含憂慮:「我哥哥……」
話講到一半,被邵忍手機鈴聲打斷,洪亮又急促。
邵忍瞥了眼屏幕上跳動的名字,目光深沉,狹起眼眸摁下滑動接聽鍵。
那頭的聲音嘈雜,但邵忍聽清了,他警覺地看了眼謝昕,又垂睫,神色毫無波瀾,語氣也始終平和,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意識到謝昕的目光還聚焦自己身上,邵忍神色猶疑,聳聳肩,故作漫不經心問她:「你剛剛要跟我講什麼?」
謝昕右手中指指骨縫緊緊抵住筷子,聲音清緩:「我哥哥,他在那邊還好嗎?」
邵忍喉嚨乾澀,快冒火,像太陽底下暴曬一天沒進水一樣。
乾枯的嘴皮動了動,邵忍不知作何回答,也無法直視她那雙淺棕的澄澈眼睛。
遲鈍片刻,邵忍回她:「很好。」
兩個字,言簡意賅,敷衍至極,但也不易露餡。
但謝昕似乎並沒被他的敷衍打發,她小心翼翼著和他提要求:「邵忍,你能給哥哥打個電話嗎?我想和他說說話。」
自蔣銘奇說要臨時有事要去一趟果敢後,他原來的號碼便再也撥不通了。
邵忍粗礪手指停頓了下,又低頭翻翻找找,找到昨日那個號碼撥過去,將手機遞給謝昕。
謝昕有些激動,她拿過來將之放到耳邊,嘟聲響了很久。
「沒人接。」她難掩失落。
「阿奇可能在忙。」邵忍努力圓謊,又問,「你想跟你哥哥說什麼?」
「很多。」謝昕放下手機,用筷子戳動裡面的米線,胃口全無。
謝昕有很多話想同蔣銘奇說,想問問他這些年過得怎麼樣,外面苦不苦?她想告訴蔣銘奇自己這些年過得很不好,母親和繼父經常苛待她,她想問問他這些年有沒有想她,反正自己很想他,她還想告訴他自己不想回去了,她想念書,想念大學……
謝昕耷拉著眼皮,卻沒將這些話宣之於口。
邵忍極有耐心,看著她慢騰騰將那份早餐吃完,這才走上前來,胡亂從兜里掏出幾張紅粉鈔票隔茶几上。
「給你的。」
謝昕神色迷茫,有些不知所措,她盯住邵忍眸眼,想要看到他眼底,想要看穿他內心。
可惜什麼也看不透。
他那雙眼漆黑幽深,似深井似幽潭,危險而迷人,讓人陷落,讓人沉迷。
「我得出趟遠門,這些錢你拿好,自己買飯吃,出門幾趟,路都認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