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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昕也起身,看著他的背影高聲:「我幫你。」
「不用,」他冷聲拒絕,「你等著吃吧。」
廚房原本就不大,身軀高大的邵忍進入,更顯其狹窄逼仄。
他似乎心煩意亂,眉頭緊皺著,做飯的動作也粗糙得很,鍋碗瓢盆響動不斷。
謝昕站在客廳看著他忙碌的背影,低了頭,神色有些無措。
她敏感地意識到邵忍情緒不好,並且是因為自己才這麼不好。
可謝昕不知道自己哪裡惹惱了他,她的目光落到茶几上的玻璃魚缸。
他不喜歡這些魚嗎?還是不喜歡自己擅自做主張?
一個小時過去,邵忍忙得滿頭大汗,兩菜一湯這才上了桌,他喊謝昕吃飯,謝昕輕輕「哦」了一聲,侷促地坐了下來。
飯桌上,邵忍不說話,謝昕也不說話,兩人相對無言,只悶聲吃著飯。
她不講話,邵忍倒先受不了,眼皮掀開,看著謝昕垂眼吸氣,吃飯數著米粒,菜是一筷子都沒夾。
邵忍皺皺眉,往謝昕碗裡夾了好幾塊排骨:「多吃點。」
謝昕稍稍抬眼看他一眼,又低下頭,筷子不小心撞擊碗碟,響聲清脆,她細聲細氣說「對不起」,頭低得更低。
邵忍煩亂的情緒又一掃而光,他放軟語氣:「說對不起做什麼?」
謝昕咬住下嘴唇又鬆開:「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我不應該要求你買這些魚回來的,也沒想過你會不喜歡。」
邵忍無奈地輕笑一聲:「我沒有不喜歡。」
「但是你不開心。」
邵忍語塞。
他又夾了菜放謝昕碗裡:「不是因為魚。」
「那是因為什麼?」謝昕敏感但聰明,「是不是因為我?」
邵忍語塞的時間更長。
「是我住得太久,打擾到你了嗎?」
「不是。」邵忍深邃眼眸晦暗。
是他害怕,他害怕會迷戀上這種安穩溫暖的感覺。
他更害怕,害怕自己將來有一天會懼怕死亡。
謝昕的眸眼水紋漾漾,邵忍不敢直視,撒著謊:「和你沒有關係,不要多想,安心在這裡住著。」
……
等深夜,萬籟俱寂,邵忍卻一直沒有睡意。
他靠在門外陽台欄杆,看著樓下的熹微燈火,心亂得很。
最開始知道謝昕,邵忍十七歲。
在潮濕晦暗的地下室里,中間是張布滿油膩子的長木桌,兩張床擺在牆壁兩側,分別睡著邵忍和蔣銘奇。
熱得很,邵忍雙臂枕著後腦勺,背脊倚床頭,臉色陰陰沉,眼睛死死盯住頂上那個布滿灰塵白熾燈泡子,飛蚊繞著光打轉轉。
寂靜中,蔣銘奇突然出聲說:「我其實還有親人,有個妹妹,在安江。」
邵忍什麼話也沒講,陰沉的神色有了些緩和,靜靜聽蔣銘奇說了下去:「她是我帶大的,」蔣銘奇比劃著名,「從小小的一團,就碟子那麼大,到會跑會鬧會叫哥哥,那麼苦的日子,還天天沖我笑,鄰居看她嘴甜給她買的一個烤紅薯,她也能想著等我回來留給我吃。」
「她明明最喜歡吃烤紅薯,阿忍,好笑吧,得窮成什麼樣啊,才會覺得烤紅薯是世界是最好吃的,走的時候我就發誓,我一定要闖出個人樣來。」
蔣銘奇自嘲的聲音里暗藏哭腔。
邵忍喉頭乾乾澀澀的,問蔣銘奇:「她叫什麼名字?」
「謝昕,她叫謝昕。」
「謝昕。」邵忍喃喃,意外地記住了這個名字,一記就是好多年。
直到前段時間,蔣銘奇拉他們幾個喝酒,私下將邵忍拉到一旁:「阿忍,有個事兒得麻煩你。」
邵忍抽著煙:「麻煩什麼?直說。」
「我接我妹妹過來了。」
邵忍漫不經心回著:「好事啊。」
「吳彪讓我明天帶幾個人去趟果敢,你明天去火車站接她,先幫我照顧幾天。」
「我?」邵忍不可置信,用香港影片裡學的半吊子粵語痞氣兮兮,「有冇搞錯呀阿Sir,佢個女仔,我點睇?一系你搵人?可唔搵我,我怕麻煩。」
蔣銘奇沒聽懂,呼出一口白色煙圈瞪他:「你說的些什麼鳥語?」
「我說,讓你找別人,別找我,我怕麻煩,」邵忍聳聳肩,補充道,「秦姐和你關係挺不錯的,她們又都是女人,方便些,你找她吧」
「秦姐?」蔣銘奇夾著煙的手擺擺,「那不行,她們那是什麼地方?窯子窩,我敢把我妹妹放那裡嗎?」
邵忍把玩手裡的打火機:「二哥,那你找找其他人唄?」
蔣銘奇眉頭皺得很深:「其他人我信不過。」
咔嚓咔嚓聲響,金屬頂端冒出藍色火苗,映著邵忍玩世不恭的笑臉。
「行行行,二哥說什麼就什麼,我照做。」
他只是隨口應下,以為只用照顧幾天,卻沒想到……
思緒轉回,邵忍輕輕嘆了口氣。
其實對於他現在的處境來講,這個女孩在身邊無疑是顆定時炸彈,可是蔣銘奇死了,他若不管,謝昕在這塊地方遲早屍骨無存。
他不能不管,也不想不管。
一個泥菩薩,卻偏執地想要渡她上岸。
實在可笑了些。
第21章
邵忍對謝昕講:以後在外面看到我,你就當不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