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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淮氣了一路,等回了房收拾好又心軟,想著剛剛看見季安走路都一拐一拐的了,又有些心疼,從包袱里拿了藥,打算去拿給季安。
結果一開門,季安就站在門外。
小小一個人搬著個巨大的木桶,裡頭盛著多半桶的熱水,熏得季安小臉粉嫩嫩、潮乎乎的。
季安兩隻手都被占著,搬這一桶水相當吃力,想著用腳踢開一點門縫,沒成想宴淮從裡頭開了門,他差點就踢在宴淮身上。
他被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少,少爺。」
宴淮眉頭都皺起來了,伸手將那木桶接過來放一邊,看著季安額角也不知道是被熱水熏出來還是累出來的汗珠,問:「幹什麼呢?」
季安知道宴淮在同他生氣,平日裡少爺不會一整天都不搭理他,但又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戰戰兢兢又小心翼翼,摳著自己的衣角站在門口不敢進,小聲說:「給少爺打了泡腳水,坐了一天車,累……」
宴淮叫他氣得沒脾氣了,心裡梗著不知道為什麼生出來的火氣,伸手一拽將人拉進屋裡,轉身關門將人攔腰一抱,動作一氣呵成,大步就往床邊走。
季安叫他嚇著了,直愣愣地看著宴淮,眼睛都睜圓了。
宴淮把人塞床上,蹲下身就要扒季安的鞋:「我坐了一天車累什麼累,你還走了一天路呢!」
他抓著季安細瘦的腳踝,感覺還沒藿香手腕子粗,制止季安不安的掙扎:「別亂動,我看看你的腳。」
鞋襪一扒,白嫩嫩的腳底板露出來,在前腳掌的位置有兩個已經磨破了的血泡,給宴淮看得心揪疼。
他口氣一下就軟了,抬頭看季安,問:「不疼麼?」
季安看著宴淮,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一股委屈就從少爺握著的腳腕位置直直躥了上來,他鼻頭髮酸,眼眶發紅,本來以為今天惹了少爺生氣,以後少爺就不會再待他好了,可少爺握著他髒兮兮的腳,問他疼不疼。
他嘴角往下撇,眼淚在眼框裡打轉,委委屈屈地解釋:「沒,沒事的,等明天再走一走,磨出來繭子,就,就好了。」
他走了一天路,總覺得自己腳髒,羞恥得腳趾都蜷縮起來,小幅度掙扎著想要讓宴淮放開自己。
然而宴淮今日情緒異常的不穩定,才壓下去火氣,就又被季安這自苦的說法又給惹毛了,手上用力,口氣也變差:「以前跟著辛弛,就是這樣,磨個繭子就不疼了?」
季安聽見 「辛弛」 兩個字就是一抖,垂著頭,蚊子聲音都比他大:「嗯。」
「然後再伺候他洗腳吃飯,更衣睡覺?」
這回季安不肯說了,抿著嘴唇垂著腦袋,只有腳趾頭不安地動了動。
宴淮的目光終於從他腳底板移開,抬頭看可憐兮兮的人,用主子教訓下人的命令口吻說:「把以前那些臭毛病都給我改改,你是跟著我還是跟著他?我的規矩重要還是他的規矩重要?」
這其實是個不用回答的問題,宴淮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這麼生氣,總不會真是因為季安跟他見外,將腳心走出來兩個血泡。
他去門口將季安一瘸一拐給他打來的泡腳水拖過來,聽見季安可憐兮兮地道歉:「少爺,我做的不好,你別生氣。」
宴淮將他的腳放到桶里,板著臉問:「既然做錯了,那改不改?」
季安腳上的血泡被水一泡,頓時疼得他 「嘶」 了一聲,腳趾蜷縮著想退開,聽見宴淮的話,又不敢動了,弱弱地說:「改。」
宴淮知道他疼,十指連心,腳心的傷比手心的傷還疼,就用手捧著水給他洗,一邊洗一邊問:「那明天跟不跟我坐馬車?」
季安被訓得老老實實,眼睜睜看著少爺給他洗腳,想躲又不敢躲,整個人都繃緊了,一張小臉垮著,再也不敢犯倔,乖乖地應:「坐。」
宴淮清理完傷,起身找擦腳布給季安擦了腳,才起身坐到季安身側,口氣終於緩和下來:「早聽我的話,用遭這個罪麼?現在還得少爺伺候你,羞不羞?」
季安無措地拽著自己的衣角,腦袋卡殼,嘴巴也卡殼,眼睜睜看著宴淮從包袱里拿出兩樣藥膏來,卻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宴淮沖他伸手,說:「腳過來,給你擦藥。」
季安還傻著,愣愣的,又笨又呆,可偏偏宴淮只覺得可愛。
季安生的白,腳丫尤其白,雖然常年做下人,但並不長做苦力活,所以也只在腳後跟的位置留下來一些薄繭,被熱水一蒸,皮膚露出些可愛的粉色了,但掌心兩個血泡就顯得越發顯眼。
看這慘烈程度,下午趕路的時候估計就已經磨出來泡了,還走了一路,也虧得他能忍。
宴淮擰開一個小罐罐,將藥膏摳出來一點,往季安腳上抹,清清涼涼的感覺,頓時緩解不少腳心上那種燒灼的痛。
季安被這清涼的觸感喚回了神,小腿往回撤,結結巴巴地說:「我,我自己來。」
宴淮不慣著他,伸手給他捉回來,細細看那傷,又一邊輕輕給他吹氣一邊塗了一層藥膏,處理好,才將人放開,說:「自己來什麼?傷還沒好,就又忘了疼是不是?」
季安手想動又不敢動,腳想藏又不敢藏,像只被綁了翅膀的小雀兒,可憐兮兮的。
宴淮把木桶推一邊去,自己去洗了手,回來看季安還那樣乖乖坐著,晾著腳丫上剛塗上去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