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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連季安都看清楚被撞到的人的模樣了,他記得這位夫人,當初在城郊的寺院裡曾有過一面之緣,這位夫人摔了平安福牌,走得昂首闊步。
季安還不知道章華與他有過怎樣的機緣,更不清楚辛弛就是受了章華男妾身份的刺激才對他做出來那樣的事,此時只是看著章華狼狽的樣子有些同情,就要跟著宴淮跳下馬車,卻被宴淮攔住了。
季安於是便老老實實坐在馬車車廂里,扒著門邊露出來個小腦袋往外看,聽見宴淮同那位夫人講:「可要去知府大人府上傳個消息?」
章華的樣子很是狼狽,並不是只是被撞倒了的樣子,宴淮跳下馬車就發現了。
但這位身份實在特殊,知府的男妾,還只能以女子的身份示人,他看見了也只能當沒看見。
然而章華狼狽卻不慌亂,在丫鬟的攙扶下站起來,理了理身上被撕開亂七八糟的衣服,全然不在意那衣服已經被撕扯得不能完全遮住身體,淡淡道:「不必,多謝了,我自己回去便好。」
他沒有刻意去拿捏女子的聲音,本聲清澈乾淨,讓人不由得去想,若是面前人沒有著女裝,也該是個神采飛揚的少年郎。
然而他身側服侍的丫鬟卻哭得不像樣子,仿佛遭難的人是她,抽噎著講:「夫人,還是讓府上來人接一接吧。」
章華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淚,輕笑著說:「府上來人…… 誰知道來的是人還是鬼呢?她……」
他看一眼宴淮,將後半截話咽了回去,看著宴淮笑了笑,問:「沒有認錯的話,這位是宴家的公子吧?」
宴淮答 「是」,他又道:「看宴公子毫不吃驚的樣子,想來是在我生辰的時候就猜到我的身份了。但今日這事,還請當做沒看見吧,免得無端招惹禍事。」
他才出門沒多久,老爺囑咐跟著他的兩個衙役全都忽然拉肚子,而後冒出來的一夥黑衣人將他堵在巷子裡侮辱,這一切都巧得像是懶得遮掩,像是算定他不敢跟知府多說什麼,幕後主使除了府上那位正房,他想不出來還能有誰。
可那位如今最大的依仗不過是肚子裡有了孩子,這依仗是他心上人親手送給她的。
曾經情深意濃,也抵不上世俗眼光和官途地位。
章華又沖宴淮道了一次謝,對身邊驚魂未定哭哭啼啼的丫鬟道:「走吧,回去了。」
他渾身疼,卻又疼得想笑,後邊不知道被那些人塞了什麼東西進去,定然是傷得不輕。
有人想弄髒他,讓他自厭自棄。
可他偏不。
只是走了兩步,肩頭忽然落了件披風,章華回頭,宴淮的手才剛收回去,對他道:「夫人,天冷,還是多穿些好。」
哪裡是為了擋風,不過是替他遮一遮身體。
但章華本是不想接的,他並不願旁的人見證他的落魄。可他偏偏看見了馬車上那個探頭探腦的小人兒,乾乾淨淨的小臉透著一股子傻氣,正巴巴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來要給宴淮穿,可宴淮卻攔著,連馬車都不讓他下來。
他心裡動了動,抬手將系在頸間的一枚墜子拽了下來,揚手扔進了季安懷裡,是一顆紅豆鑲在一小塊玉上。
季安還愣著,章華已經沖宴淮施了一禮:「多謝披風。」
說完便轉身抬步,自己不緊不慢系好了披風的帶子,無甚趣味地想,不過是將來又多了一個他自己。
第44章
作者有話說:藿香:抱頭鼠竄. jpg
宴淮還不知道,他好心送了個披風,章華卻並沒有非常知他的情,已經在心中將他和那負心人知府並成一類,只以為章華是不願平白收他一件披風才扔了個首飾過來。
季安也還不知道章華將那墜子扔給他是什麼意思,更不清楚章華的身份,乖乖問過了宴淮,宴淮點頭讓他收著,才小心翼翼翻出來了個小布包收拾起來。
這樣一件小事,兩個人都沒放在心上。
這幾日家中愈發忙碌,宴二爺要將藥鋪的生意交由管事去打理,還要留心收拾東西,準備啟程回本家。
季安不想讓別人碰宴淮臥房的東西,簡直大包大攬了,一個人跑前跑後收拾包袱,忙活得像只小陀螺。
他從來沒有希冀過過年,兒時過年別家喜氣洋洋,他家一團慘澹,後來在辛家便不過是長大一歲,又在辛弛身邊陪了一年。
過年與他而言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可今年不一樣了,這是他第一次同宴淮一起過年,還要回宴淮本家,見到他的兄嫂和娘親。
他有些緊張,卻又忍不住期待。
臨啟程前一天記起來藿香講過宴家有一位小小少爺,還偷偷請藿香去幫他買了一個撥浪鼓。
啟程是三日之後,是個難得的大晴天,那場小雪已經化得差不多,太陽曬在身上暖融融的。
季安又一次見著辛弛,也是這一天。
這一次辛弛的狀態似乎更差了一些,臉色比三日之前見面還要蒼白病態,眼下帶著烏青,很明顯的沒有休息好,人也瘦了一大圈,冬衣穿在身上都有些空空蕩蕩的。
但這回他沒有上前攔住季安,更沒有出聲叫季安,只是失魂落魄地站在街角的位置,望著宴家門口熱熱鬧鬧的車隊。
宴淮自然也看見了辛弛。
其實這幾日他每天都能看見辛弛,徘徊在他們家附近,有時候裝作路過反反覆覆走好幾趟,有時候就站在那望著門口發愣,於是宴淮便借著這幾日要收拾東西的藉口,一次也沒有帶季安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