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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錄入……】
【時間點選定。祝您武運昌隆。】
【傳送開始。】
在腦內與系統對話和進行身份設定花去的時間,在現實世界裡不過一分鐘。
具體表現為從織田家出來,走兩步到對門自己居所的『但丁』旋轉鑰匙後,手放在門把上,沒有立即開門,而是站在那兒停了一會兒才壓下門把。
『但丁』進門脫下鞋子,神色自若地先去盥洗室洗手,然後點上爐子燒水。
「在這裡看到我,沒有一句話想和我說的?」
說話的儼然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翹著腿坐在起居室的條桌上的太宰治。
「這不是先燒水嘛。白水迎客也好過空手。」『但丁』在廚房裡,依舊背對著太宰說道。
「不速之客也算客?」
「我邀請過你。」靛青色眸子的少年從櫥櫃裡拿出一對杯子,拎著水壺走到起居室,在條桌的空餘處真的倒了兩杯開水。
「誒……呣。這樣啊。都不知道你算是含蓄還是開放。」太宰的臉上露出過分用力的『原來如此』的表情,自然而然地從條桌上輕跳下來,轉而坐到對面的椅子上。
「兩次邀請。我覺得自己真是相當熱情。」『但丁』自己也抽開椅子坐下,「你既然來了,就由你先開口吧。」
太宰忽然間像是全身被抽掉了骨頭似的攤在桌子上,臉在桌子上滾來滾去,只留給『但丁』一個毛茸茸的發頂。
「是哪一種?」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聲。
「哪一種什麼?」『但丁』吹了吹自己杯子上的熱氣,淡定地回問。
「是不會死還是瞬間復活!」太宰像是抗議一樣加大了聲音。
「不會死。」這邊毫不計較地給出了絕密信息。
屋子裡沉默了一會兒。
太宰直起上半身,左肘撐在桌上,手掌支在一邊的臉頰下,唯一露出的左眼不知何時已變得無比幽深。
「這不是連我都有點同情了嘛——死不掉什麼的。」他空閒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掏出了一把手.槍,隨意地指向『但丁』的腦袋。
「對等的透露一點情報好了。我的異能力是究極的無效化,只要皮膚接觸就能使一切異能力失效。讓我握住你的手,再一槍把你爆頭送上『天堂』,這個設想如何?」任何人看到他的神情和動作都不會認為太宰在談笑。
『但丁』定定地看著少年黑手黨,幾秒鐘後,他伸出一隻手握住太宰持槍手的手腕。
「不知道。」他氣定神閒地把太宰的手放平,「這就是我的回答。」
「主知道智慧人的意念是虛妄的。」持有信仰的詩人引用起《哥多林前書》,「而人從不具有認識自己終局的能力。我知道自己最終是必死的。我會平靜地接受死亡,僅此而已。」
「……即便要忍受漫長崎嶇的『旅程』?」
「人在死之前沒有幸福的。你怎麼看這句話,太宰君?」『但丁』突然反問道。
但沒等對面給出回答,他又接著說道:「你有一個第一念頭,然後又猶豫了,是不是?哪個才是你的真實想法呢?」
浮現在太宰臉上的是一種非常複雜而微妙的神情,仿佛出於自己力爭的主張最終卻吃下了一顆酸掉牙的糖似的。其實和常人比起來他依舊算是不動神色,但放在太宰身上已經是罕見的大糾結了。
「哪兒幸福都不在等待我。」他最後像是受不了自己一樣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在兩人交談的過程中,不知從何時起窗外開始落雨。他們坐在便宜的公寓裡,幾乎所有的窗戶都是開著的,房間裡逐漸充滿了濃郁的泥土氣味。有節奏的雨聲是一種安慰,在沒有人說話的時刻則像一種補充。
「太宰君,你有注意到我偷換了話題吧。不過,我這麼問,只是為了提醒你一件事。」『但丁』在短暫的沉默後開口。
「什麼事?」太宰又把臉埋了回去。
「在死亡這個論題中,我們感受到的幸福與否根本不是決定性因素。那麼,也就不存在忍受一說。你對死亡的追求,大約是為了逃脫單調而平均化的生命,實現自我發現的過程。活著的理由很難尋找,但在死亡逼近時,這種晦暗會短暫地被驅散。」
「我相信死後世界的存在,你不相信。不,應該說你不希望存在。那麼,我也以不相信死後世界存在者的角度來回答你好了。死亡對他們而言不過是生命中最重要的財富之一——失去其他所有財富的財富。存在快樂的死者,他們拋棄了壓在屍骨上的墓碑,心甘情願地被烏鴉啄食,或是在深海的壓力下變成一塊珊瑚。不存在明天,他們這麼想著,但他們相信其他人和整個世界的明天。」
「每一天都宜於誕生,每一天都宜於死亡。沒必要追趕死亡,也不對它哭泣或微笑。」『但丁』用稍微為難的語氣說道,「再走得更遠一點的話,不存在所謂死亡的秘密,生命的合理性與威脅著它的東西的合理性完全統一。人們在死亡中辨認生命,因為對死亡的認識,正是建立在生命的法則上。」
「這樣啊。好像聽到了不尋常的論點。」太宰臉上的面具還沒有重新形成,「要不然也從教徒的角度勸勸自殺的慣犯怎麼樣?」
「自殺要下地獄。屍體掛在死者靈魂化作的荊棘樹上永遠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