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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歐也妮站在車階的最高處,還是低了馬上的人一大截,不得不抬頭跟人對視。
這是一雙看慣了火與血的眼睛,眸子應該是藍色的,在火把的映襯下如同琥珀一樣閃光。
再次深呼吸,歐也妮說出一個名字:「里埃哥,我要見他。」現在已經是五月份,一八二一年的五月份,西班牙第二次資產階級革命應該已經建立起了立憲內閣,而對革命貢獻最大有里埃哥,不是立憲內閣成員。
對面的人本就深暗的眸子,此時出現了波瀾,帶著西班牙口音的法語從他的嘴裡發出:「尊敬的女士,里埃哥好象不認識任何一位法國貴族。」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歐也妮都想打量一下自己的打扮——為了路上不引人注目,她穿了黑色的連衣裙,除了一條細細的白金項鍊外,身上沒有任何一件首飾,這人是怎麼認定自己是貴族的?
別跟她說她有貴族氣質,葛朗台晉封還不到半年呢,不是說貴族要三代才能養成?
「不,我不是什麼貴族,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法國人,要來與里埃哥先生談一筆生意。」歐也妮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有半點心虛的表現,只能把視線專注於此人的下巴。
「一個普通的法國女士,可不會在這樣的局勢之下,來到西班牙。」馬上的人突然咧嘴笑了一下。
歐也妮不在這個問題上與他糾纏:「請問先生,我可以通過您,見到里埃哥先生嗎?如果需要,我可以支付您引見的費用。」圍著馬車的這些人,看上去衣服還算統一,應該是隸屬軍隊的。
這麼晚了不在城裡駐紮,歐也妮才敢猜測這些人是里埃哥帶領的機動縱隊。
馬上的人由衷的笑了:「小姐,只有兩位女士出門在外,是不應該時時把支付別人費用掛在嘴邊的,這會引起別人更多的貪念。」
真是金玉良言。歐也妮不由也跟著笑了起來:「我相信里埃哥先生率領的,是真正的紳士。」
那人深深看了歐也妮一眼,調轉了馬頭,向自己的部下說了幾句西班牙語,打著火把的人低低的歡呼了一聲,慢慢向遠處走去。
歐也妮看了勒住馬的人一眼,不知道他這是放行還是怎麼樣,只好繼續等著。
「還不走嗎?」騎馬的人問。
歐也妮叫一聲還呆愣的車夫,告訴他可以繼續趕車,自己則退回車廂里,直到關上車門。壓抑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不管這個人有沒有惡意,短時間內自己應該是安全的。
車子再次啟動,借著車輪的聲音掩蓋,泰伊古太太湊了過來:「小姐,那個裡埃哥是誰,你為什麼要與他做生意?」
歐也妮警惕的看了看車外,有車廂擋著,什麼也看不到,只能向泰伊古太太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話。泰伊古太太也想起隔牆有耳這句話,安靜下來。
沒多一會兒,馬車又停了,只是這一次停的緩和了一些,歐也妮與泰伊古太太身子晃動一下,就保持住了平衡。
「小姐,那位先生請您進去說話。」車夫的聲音戰戰兢兢。歐也妮看了泰伊古太太一眼,扶著她下了馬車——這個時代的交通也就那樣,別說泰伊古太太,就是歐也妮自己坐了這麼長時間的馬車,剛站到平地上都覺得腿軟。
車夫指著的,是一座低矮的民居,邊上連柵欄都沒有,一副被廢棄了很久的樣子。不知是天陰還是月初的原因,天上星星一顆都不見,黑黝黝的層子好象蹲伏的野獸,開著的門就是獸口。
歐也妮攙著泰伊古太太向著那獸口一步一步行去,可以感覺到暗處還有別人的存在,卻無法看清有多少人。哪怕是腿軟,也不得不繼續前行,泰伊古太太又低聲的啜泣起來。
然後,啜泣的泰伊古太太,就在獸口邊被持著火燧槍的人攔住了,歐也妮不得不向人解釋,泰伊古太太年紀大了,又受到了驚嚇,所以必須和自己呆在一起。
這並沒讓攔的人心軟,可能人家不會法語,聽不懂歐也妮說的是什麼,只是一邊搖頭,一邊把槍橫在腰間,用槍身推著泰伊古太太不停後退。
被打臉的感覺,讓歐也妮的胸口升起怒氣,她向著屋內大聲說:「我要收回自己剛才說的話,我不覺得欺負一位手無寸鐵的夫人,是真正紳士們該做的事!」
「請她們一起進來吧。」是剛才那個跟歐也妮交談的人的聲音。
持槍的士兵後退一步,盯著歐也妮和泰伊古太太一步一步邁進屋裡。屋子不大,點了一根索漠常見的粗蠟燭,同樣的油煙從火苗上方裊裊盤旋,讓歐也妮有一些恍若隔世的感覺。
「請坐,女士們。請原諒我的士兵,他們只是對我的安全負責。」桌子後頭的人儘量把語氣放得溫和一些,好象怕嚇著歐也妮她們一樣。
已經驚嚇過了。歐也妮不得不接收這份善意,扶著泰伊古太太坐到了桌子對面:「的確,事關憲法是不是能全面推行,他們必須對您的安全負責。」
沉默,讓屋裡的空氣化成了實質,泰伊古太太覺得自己呼吸都困難起來。她決定,下次再也不跟小姐一起出門了,別說兩千法郎,就是給兩萬法郎也不行。
里埃哥的身子向桌子靠近了一些:「小姐是怎麼判斷出我,就是里埃哥本人的?」
第46章
沒有否認,歐也妮不知道自己該鬆一口氣還是更加擔心:「這個時間不在馬德里討論怎麼分配權利,還進行巡邏又讓士兵們甘心情願追隨的,只能是里埃哥先生。」沒見過本人,史書上的畫像還沒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