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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大的餐桌正中,銀燭台依次排開,頭頂上還有垂著水晶裝飾的吊枝燭台,上百支燭光在水晶反映下,將整個餐廳照的明亮又。
葛朗台當仁不讓的坐到了主人的位置,他努力不去看一根根白蠟,也不看金子做成的卡鉤,甚至不去想餐桌布值多少錢一米。今天他是主人,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眼前這些人飛快的吃下他出錢買來的佳肴,光這已經能讓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
舉杯祝酒之後,葛朗台開始經歷此生最大的痛苦:鵝肝十分細滑,葛朗台能算出客人們吃下一口,就吃掉一個法郎。可是接下來上的鯛魚,更讓葛朗台難以呼吸,他很想讓人把這每口值十個法郎的食物撤下去。
更過分的是,歐也妮與泰伊古太太,不知從什麼地方找到了松茸,這可是冬季,難道是松茸應該出現的季節嗎?
「葛朗台男爵,」紐沁根不知好歹的舉起杯來,要向葛朗台敬酒,葛朗台幾乎咬著下唇回應他的祝福,不知道的還以為紐沁根在向他逼債。
因為身份原因,被安排的坐在最後的格拉桑,是在座的人中,最理解葛朗台感受的唯二人選——另一個人就是宴會的女主人——他看了看正與德.塞斯伯爵夫人談笑自若的歐也妮,心裡嘆了一口氣,覺得昨天才到巴黎的阿道夫,一點兒希望也沒有了。
就讓那個德國人巴結葛朗台吧,現在他向葛朗台敬酒敬的越殷勤,葛朗台對他就越反感。格拉桑心裡惡意的想著。在宴會結束,賓客開始告辭的時候,格拉桑發現自己想錯了,葛朗台竟然開口請紐沁根夫妻留了下來。
磨磨蹭蹭不肯早些離開的格拉桑,引起了葛朗台的注意,他總算想起這個仍在被自己利用的人,也是一位銀行家,而且自己還有一筆公債,他還沒有交到自己手裡。
於是葛朗台叫住了格拉桑,用自己人的語氣問:「嘿,格拉桑,你是不是忘記給我點兒什麼了?」
格拉桑被問的打了個哆嗦,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歐也妮。四十萬法郎不是一個小數目,一個銀行家的信用也十分重要,尤其是在自己的競爭對手面前。
歐也妮很輕描淡寫的向葛朗台說:「那四十萬法郎被我用了爸爸。」語氣輕飄的好象她只用了四十法郎一樣。
葛朗台的眼睛都鼓出來了,恨恨的看著歐也妮一句話都說不出。紐沁根夫妻面面相覷,沒想到自己留下來,最先聽到的是這麼大數目的歸屬問題。
如果四十萬法郎在歐也妮眼裡和四十法郎沒有區別,葛朗台還沒不開口責備,那麼她可以支配的總額究竟有多少?
葛朗台偏在這時找回自己的聲音:「小姐,你難道不能給我解釋一下是怎麼回事嗎?」
歐也妮還在笑:「我正要給你解釋呢,爸爸。今天夫人們對泰伊古太太的皮膚變好,很感興趣是吧,紐沁根夫人?」
被問的一頭霧水的安奈特,很誠實的點了點頭,聽到歐也妮接著說:「那是因為我給她使用了面膜。我發現面膜對女士們的皮膚有很強的改善作用,不是一般的撲粉和普通的胭脂只改善表面。」
「所以,」歐也妮的笑容消失了,聲音裡帶著志在必得:「我決定建立一個專門生產面膜的工廠,要讓全巴黎、全法國、全歐洲的女性都變得更加美麗。」
葛朗台鄙視的笑了:「變美有用嗎?誰肯為了所謂的變美,花上一個法郎?」
歐也妮沒有理會葛朗台的嘲諷,反正錢已經在她手裡,是不可能還回去的,讓葛朗台發泄一下怒氣,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百分之三十。」歐也妮平靜的看向葛朗台:「每年我會給您百分之三十的利息,您覺得怎麼樣,爸爸?」跟葛朗台將拿出的六百萬相比,四十萬法郎每年三厘的利息,歐也妮給的心甘情願。
葛朗台還有幾百句諷刺沒說出口,就被這個利息數目給堵了回去,這已經相當於買公債的利息,對葛朗台來說沒有什麼損失。
紐沁根看看葛朗台,又看看歐也妮,發現做女兒的完全掌握了父親的弱點,就知道自己應該站在誰那一邊了:「葛朗台先生,恐怕您還不了解美麗的女士們,她們為了變美,哪怕是賣了自己的丈夫,也是肯的。」
這個比喻還真是讓人沒辦法接話,安奈特本來想說自己願意拿錢買讓泰伊古太太皮膚變好的面膜,現在也只好保持沉默。
葛朗台頭一次與紐沁根見面,還有些不信他,不知不覺地看向格拉桑。格拉桑盡責的點了點頭,他一點兒也不想被牽扯到父女兩個的鬥法中,卻早已經難善其身。
「你做面膜的成本是多少?準備賣多少錢?能保證營利嗎,會不會被別人研究出一樣的產品?」葛朗台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歐也妮看了看紐沁根夫妻和格拉桑,沒有回答葛朗台的前兩個問題,只說:「您放心,不管我的工廠是不是營利,我都會保證您的利息。我想還沒有人比我更懂女性的皮膚,就算別人做出來的看起來一樣,也不可能比我的更有效。」
葛朗台在歐也妮看向那三人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被氣糊塗了,不管怎麼樣也不應該當著外人的面問頭兩個問題,只好悻悻閉嘴,準備等紐沁根等人走後,再跟歐也妮算帳。
他已經忘了,自己要追究的不是歐也妮的產品是不是能賣出去,能不能賺到錢,而是歐也妮沒有經過他,就從格拉桑那裡把自己的錢給支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