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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有什麼辦法,」葛朗台的聲音一下子低落下來:「那些清算人、收稅的馬上就要來了。他們會把每一根牧草都算得清清楚楚,把所有的錢都收走。」
說到這裡,葛朗台戀戀不捨的看著自己家裡新換的扶梯,也順著扶梯看到了自己根本不可能看到的金庫,更看到許多陌生的面孔在他的金庫裡面隨意進出,手裡拿的是他辛苦積攢下來的金子。
他的身子在哆嗦、在搖擺,語氣里都是哀求:「你不知道他們有多狠,他們會無中生有,會……」
「有一種辦法,可以阻止他們上門。」歐也妮不想再看他演戲,她可沒有小金人發給這個老箍桶匠:「我可以請您替我照顧我的財產……」
「真的嗎,你可真是貼心的天使。你放心,我每個月都會給你一筆錢,一大筆。」葛朗台毫不吝嗇的讚美女兒,仿佛她身上正閃著金光。口裡許著自己也不相信的承諾,信誓旦旦的語氣,好象都能兌現一樣。
歐也妮如同沒有聽到一樣接著說下去:「不過我們要請公證人先生起草一份文件,上面標明我是請您替我管理財產。做為我的財產管理人,您每年應該付給我的收益。比如,每年十萬法郎。」
「你怎麼不去搶。」葛朗台出離憤怒,向獨生女嚷嚷著:「我費心替你管理財產,還要每年付給你十萬法郎。你知道你媽媽那個該死的財產有多少,總共都沒有十萬法郎!」
這麼不尊重死者的話,從葛朗台的嘴裡說出來,絲毫不讓歐也妮奇怪,她冷冷的看著葛朗台,聲音里連一絲起伏都沒有:「是嗎,媽媽的財產連十萬法郎都沒有,還真是讓人失望呢。那就只好請清算的人來查一查了。」
說完,歐也妮做出剛才葛朗台同樣的動作,要透過新扶梯,看清楚他金庫的方向。
葛朗台這一次的顫抖不是裝出來的,他知道自己被人抓住了軟肋,就如同自己每一次抓住對手的軟肋一樣。面前的臉龐那麼熟悉,可是說出來的話這樣陌生。
這不是他的女兒。他這樣想,也這樣叫了出來。歐也妮不屑的看了老頭兒一眼:「如果父親懷疑我不是您的女兒,那就請拿出證據來。」
葛朗台拿不出證據,不光拿不出證據,他的內心清楚歐也妮正是他的女兒,不光因為她的外表沒有變,還因為歐也妮表現出來的冷血與對金錢的執著,與他自己如出一轍。
「可是一年十萬法郎,你怎麼花呢?」葛朗台還想掙扎一下。
歐也妮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這是我的問題,爸爸。請您準備好今年的十萬法郎。對了,我想告訴您,如果您對我花錢的方式指手劃腳的話,我還是會請財產清算的人上門的。」
面對她在父親與爸爸兩個稱呼之間自由轉換,葛朗台發現了其中的規律:自己聽她的,就是親熱的爸爸,一旦意見相左,只是冷冰冰的父親。
「我拿不出十萬法郎。」葛朗台拿不定主意做父親還是爸爸,又換了一招:「我現在真的沒有現錢,你知道你媽媽生病,家裡已經花了太多的錢。」
「爸爸,」歐也妮又在叫爸爸,讓葛朗台以為自己終於打動了她,誰知接下來的話讓他吐血:「媽媽生病花的錢是哪兒來的,咱們兩個都清楚。我想您真沒有錢的話,可以考慮給台.格拉桑先生寫一封信,出手一些公債就可以了。」
「什麼?」不知道是什麼卡住了老箍桶匠的脖子,他不敢再問下去,生怕獨生女再說出自己不想聽的話來。
歐也妮見他沒有反對,叫拿農再去請公證人與庭長先生。她要趁著葛朗台心神不定的時候,把一切都落到紙上,免得老箍桶匠再想出別的招數賴帳。
不管是公證人還是特.蓬風庭長,聽到葛朗台同意每年給獨生女十萬法郎的收益,都覺得頭昏目眩,他們看歐也妮的眼神如同看到金子一般炙熱,想立刻把獨生女迎進克羅旭家的大門。
可是接下來歐也妮便請公證人做見證,給拿農一筆每年一千法郎的年金,讓克羅旭家族的兩人終於冷靜下來:照這樣花錢的速度,一年十萬法郎應該也剩不下什麼吧?
拿農聽到小姐贈給自己這樣一大筆年金,激動的不時看向葛朗台,她決定了,哪怕先生跳起來說不準她收下,她也會平生第一次不聽先生的話。
可是先生還在認真的看著公證書上的條款,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拿農,反而讓她的心裡更加不安起來:「小姐,其實我不需要……」
「不,拿農,這是你應得的。只要你還肯陪著我,再多的錢又算得了什麼。」歐也妮握住拿農粗糙的手:「我只能信任你。」
「先生們,我希望你們能夠保密。」葛朗台終於簽了字,在把公證書遞給歐也妮之前,加了這麼一句。公證人與庭長先生一致點頭,好象此前他們與葛朗台一點分歧都沒有發生過。
克羅旭家的兩叔侄走出古老的府邸,不由一齊回頭看了一眼,厚實的橡木門擋住了裡面的燭光,特.蓬風問他的叔叔:「下次我們再來的時候,這裡會有些不一樣了吧?」
公證人還在想著每年的十萬法郎,聽到侄子的話才抬起頭:「葛朗台可不是一個這麼容易妥協的人。」
第8章
的確,公證人對葛朗台的了解,強過了他對自己財產的掌握,葛朗台此時正對想上樓的歐也妮說:「你手裡有足足九萬法郎,還不算原本我給你的四千法郎,難道你要讓它們都躺在柜子里睡大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