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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周瑞侯著賈赦走遠,小聲把今天府里擺席為賈母慶生、王夫人母子去親迎觀音等事簡單一說,賈政腦袋嗡了一下,只剩一片空白。本朝以孝治天下,他以五品之身在榮禧堂一住近二十年,就是賈母說他孝順喜他在左右,可是孝順的他卻把老娘的生日忘得一乾二淨,他房裡的人也沒有一個人記得,從他的夫人到他的兒子。這要是傳揚出去,讓他如何做人,如何有臉去上衙。
「大哥!」賈政衝著前邊的賈赦就是一聲:「我敬你是大哥,事事以你為尊。如此大事,你為何不知會我一聲?」
服不服?要是有人此時問賈赦,他一定得說服!這就是老太太喜歡得不顧規矩禮法的好兒子,出了事情先不找自己的不是,要拉一個人墊背再說。賈赦忍著噁心問賈政:「何事需要我知會你?」
賈政被問得一愣,他遇事要找個人推託成了習慣,下意識地答道:「母親過生日這麼大的事,你都......」
賈赦懶得理這蠢貨,只嗤笑一聲:「原來你也知道這是大事。」那你還忘了,你們一房全忘了。賈政哪裡答得出話來,只能看著賈赦越走越遠。
周瑞上前小聲問:「老爺要不要去給老太太請個安?」好歹描補一下。賈政這才又找到了人,回身就給了周瑞一腳:「狗奴才,你當的好差,為何不上衙去找我?」
忙忙地到了榮慶堂,卻被告知老太太今天待客乏了,請二老爺自去回東大院好生保養身子,不必再來請安了。賈政能如何,雙膝一軟,跪在榮慶堂院門前不起來。
等鴛鴦得了消息進屋要回老太太的時候,發現賈母神色委頓,仿佛幾個時辰間老了十歲不止,不由驚呼:「老太太,您...」
賈母擺擺手,不讓她再說下去,只問:「老二呢?走了?王氏親迎觀音也沒回來?」
鴛鴦一樣樣回道:「二老爺在院門前跪著不肯起身,二太太和寶玉...還沒回來。」
「三尺的羊脂玉觀音,大概重了些,不好迎回來吧。」賈母語帶嘲諷。鴛鴦一聲不敢多說,只默默地給她捶背。
「三姑娘來了。」琥珀在外回道,一邊就打了帘子請探春進來,這是原來探春搬順榮慶堂就有的待遇,讓鴛鴦一句阻止的話沒機會說出口。
探春今天也不好過。父親和嫡母嫡兄都忘了老太太的生日,獨她帶了自己的針線過來,當時王夫人看她的眼神就加了刀子,賈母也沒給她好臉——你既然知道,為何不提醒父母兄長一聲?(要說賈政這遇事就推給別人的習慣倒是得了賈母真傳)因此一班誥命見賈家小姐時,賈母一個個點著讓迎春、惜春、黛玉甚至巧姐兒都出來見了人,卻單單落下了一個探春,要說不是有意而為,誰可信呢。好容易等到席散,探春想在賈母面前討巧一番,卻被人一句乏了打發了。
正在屋裡自苦,侍書又來報賈母連父親也不見,這就是把二房的人都惱上了。此時她也不能再在屋裡裝不知道,只能到賈母面前來討這個情,但願老太太能看在往日二房都得她歡心的份上,揭過這事不提。
第65章
「老太太, 」探春一進屋,走了她父親的套路,在地當中跪下道:「請老太太見一見父親吧。父親公務繁忙, 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並不是有意怠慢老太太。」
賈母目光深沉地看向探春,這個孫女一向在姐妹中同挑些, 口齒比迎春更爽利,大上兩歲又顯得比惜春會來事, 也讓她在三個孫女中更疼她幾分。可就是這個孫女, 自己知道備下針線, 卻不知道提醒嫡母祖母的生日,卻在父親剛跪下就來討情,不知王氏知道了還會不會再裝慈悲人。
「老太太, 父親也是望四之人,身子一向...」賈母注視下,探春說不下去了——二十四孝里爬冰臥鯉的典故都有,這又不是冬日滴水成冰的時候, 只是跪一跪老娘,這麼一會時間能跪壞一個大男人?
見探春無話,賈母才緩緩道:「你是個眼中有父母的。」有人眼中卻沒有。這話可讓人怎麼接?「起來吧。」賈母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鴛鴦卻知道老太太這是氣狠了。
探春還要再跪,卻瞟到鴛鴦給她使眼色,一個激靈醒過神來,要是她與父親這樣一里一外地跪著, 就是對老太太進行脅迫,老太太不讓賈政進門就是不慈。可就算賈政這樣進了門,賈母心中的疙瘩更不好解開了。站起身,默默地在自己慣常坐的座位上坐好,探春只能等。
賈母當然看到鴛鴦給探春使眼色,這引得她心中更是不快,這回連鴛鴦也怨上了,覺得鴛鴦是不是和二房聯了手。加上前幾日鋪子房契之事,賈母在心底早對鴛鴦生了疑,要知道她的鑰匙一向由鴛鴦掌著,賴嬤嬤卻拿到了房契,要說沒有鴛鴦的配合賈母可不信。看來這個丫頭也心大了。再一想賈赦早晨送過來那四個丫頭,服侍起人來也是妥當舒服的,自己是將軍府(想到此賈母又對賈赦怨上一怨)的老封君,有的是好丫頭爭著伺侯自己,何必讓一個丫頭拿捏住。鴛鴦要是知道自己一個眼神讓老太太疑心自己,不知要做何感想。
賈母到底還是見了賈政,畢竟是自己疼了多年的兒子,卻是在王夫人親迎了觀音、寶玉親捧上經書之後。老太太只問了一句:「王氏沒在觀音前替二老爺也供個什麼?」就打發三人回東大院,並說賈政公務忙、王夫人要建園子、寶玉也要以學業為重,都不必日日過來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