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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兩天她都沒想起來這顆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看著面前這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奈奈子垂著小腦袋想了一會兒,然後翻過身,慢吞吞地爬到了正在看電視的果戈裡邊上,拽了拽他的衣服。
「……果果里。」
「嗯?」
盤著腿坐在榻榻米上,面前的小矮桌上還擺著一杯果汁,撐著腦袋看電視的果戈里很有耐心地把視線從電視屏幕移到了奈奈子的身上,彎起眼眸微笑地看著她。
奈奈子面癱著一張小臉看著他,在腦子裡努力組織著語言,語速很慢地問道:「你有沒有,看見蛋蛋?黑色的、圓圓的那個……泡在醋里、然後、變成白色了。」
「唔~~~」雙手抓著自己盤起來的腿,果戈里的身體左右晃來晃去,仰起毛茸茸的白色小腦袋,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笑眯眯地說道,「讓我想一想……是有看到呢~還是沒有看到呢~?……哎呀,好像記不清楚了呢~」
帶著俄羅斯口音的日語聽起來很彆扭,但是果戈里卻一點都不會因為自己奇怪的口音而選擇減少他說的話,甚至恰恰相反,他似乎覺得學會一種新的語言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說出每一句話聽起來都像是在表演話劇一樣感情充沛,讓人覺得他那樣瘦小的身軀里竟然會充盈著這樣飽滿的精神,簡直就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但是奈奈子半點沒有因為他的語氣而有什麼反應,她緩慢地「噢」了一聲,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就又慢吞吞地爬了回去,埋頭收拾自己的小書包去了。
洗完澡的亂步擦著頭髮從浴室里出來,目光瞥過了房間裡開著的電視,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一部最近熱播的晚間偵探電視劇,據說是改編自某位外國新銳小說家的作品,不管是原著還是改編劇都廣受好評。
電視裡的主人公面對著死者留下的訊息皺起了眉頭,幾個神色各異的配角站在一旁,或高聲嚷嚷、或交頭接耳、或沉默不語,幾個鏡頭的切換間,就展現出了他們鮮明的性格和各自的身份。
亂步抓著毛巾站在電視前看了兩分鐘,胡亂把濕漉漉的頭髮擦了個差不多,就歪著腦袋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這種無聊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兇手一看就知道是那個禿頭西裝男,一點意思也沒有——換台換台、今晚東○頻道會放哥×拉的電影,我要看那個!」他理直氣壯地指使起了果戈里,半點也沒覺得自己「劇透」的惡行有什麼不對的。
畢竟這部電視劇是真的很無聊嘛!原作的小說或許會好看那麼一點,但是這些演員的演技在他眼裡就太差了一點,好像巴不得觀眾一眼就看出來兇手是誰一樣。
電影結束的時候正好是九點半,亂步準點關掉了電視,趕兩個小屁孩去睡覺。
奈奈子踩著小板凳刷好了牙,從衛生間裡跑出來,鑽進壁櫥里,把她的被褥和小枕頭拖了出來,。
壁櫥是從地板延伸到天花板上的,內部用隔板分成了三層,最上面一層是冬天的厚被褥和棉衣,中間一層是亂步的被褥和其他季節的衣服,最底下一層是果戈里睡覺的地方。奈奈子太矮了,夠不到中間一層,所以她的小被子也放在了最底下的這一層。
費力地把自己的被褥拽了出來拖到了房間中央,奈奈子趴在榻榻米上,努力地用自己的小短手鋪好了被褥,然後又爬起來,跑回了壁櫥邊,鑽進壁櫥里想要拿自己的小黃鴨玩偶。
小黃鴨玩偶被放在了壁櫥的最裡面,奈奈子縮著腦袋爬進壁櫥里,抓到了她的小黃鴨,就手腳並用地想要往後挪退出去。
壁櫥對大人來說有些狹窄,但是對小孩而言還算寬敞。抱著枕頭坐在壁櫥里,果戈里微微彎起了金色的眼睛,往邊上挪了挪,給奈奈子讓出了空間來。壁櫥里沒有燈,只有從外面起居室里落進來的半截燈光,他微微貓著肩膀縮在昏暗的角落裡,眼底的金色好像都變成了暗沉的色彩。
他看著奈奈子抓著小黃鴨玩偶,快要從壁櫥里退出去了,突然嘴角弧度不大地上翹起來,露出了一個看起來有點奇怪的微笑,語調輕盈地說道:
「那個蛋、其實飛走了喲。」
他的話輕飄飄的,好像是鳥兒拍著翅膀飛走時落下的一片羽毛,一點重量都感覺不到。
「我看見它從窗口飛走了,就在昨天早上我們出門的時候,你忘記把窗戶關上了,不是嗎?然後它就從沒關上的窗戶那裡飛走了。純白色的蛋,在早晨的陽光下閃著漂亮的光,就像是寶石一樣。」
奈奈子聽見他輕聲說道,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奈奈子,金色的眼眸注視著奈奈子黝黑無光的瞳孔,稚嫩的臉上露出的是一種奇特的、像是「成熟」、又像是「純粹天真」的神情,發音奇怪的日語好像在吟唱著一首詩。
奈奈子抓著小黃鴨,半截身子還在壁櫥里,只有屁股在外面。她看著果戈里,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用確定的語氣,慢慢騰騰地說道:
「……我關了,窗戶。」
「不,你沒關。」果戈里微笑地眯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奈奈子被他說得又垂下頭想了想,在五秒鐘的思考後,她再次抬起小腦袋,無比確定、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我關了。」
她肯定關了,這麼熱的天氣,不關窗戶會被太陽曬死的,而且關了窗戶才能開空調,她不可能沒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