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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是誰來著。】
不太會認人的奈奈子有點緊張,她努力地思考這個和她打招呼的男生到底是在哪裡見過,但想了半天也沒個答案。開學一個多月了,雖然她一個男生都沒記住,但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在學校里說過一兩句話的男生還是有好幾個的,她壓根分不清誰是誰,也不知道眼前這個男生是不是和她說過什麼話。
她慢了兩拍還沒說話,但男生好像對她的不吭聲一點也不意外,還很體貼地提醒了一句:「我是江口,周六的時候在圖書館我們碰到過。」
【噢噢、】
奈奈子頓時醍醐灌頂,想了起來這件前天才發生過的事情。
是周末她和果戈里去圖書館時碰到的那個同學,奈奈子還記得他是一個戴眼鏡的男生……雖然說好像也只記得「戴眼鏡」這一點了。
見到奈奈子似乎是想起來了的樣子,男生耐心地繼續說道:「你現在去車站嗎?我幫你拿包吧,這個點過去車站人應該挺多的。」
男生的態度很好,語氣和動作也很自然,只是普通地邀請順路的奈奈子一起走而已,但是奈奈子想了一下,還是很快地搖了搖腦袋。
她不想和不熟悉的人一起走,而且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如果路上對方要聊天的話,她又會很吃力。老實說,上了一天的課,她都已經累得不太想說話了,滿腦子都是各種公式定理亂飛,嗡嗡嗡的,像是群蜜蜂。
奈奈子隨便編了個理由:「我要去買東西。」
「……這樣啊。」男生顯而易見的頓了一下,但還是又猶豫地問了一句:「我等你一起?」
奈奈子立馬搖頭。
「我自己去。」她的聲音有點小,像是沒有重量的棉絮一樣飄乎乎的,所以即使是沒有起伏的語調,也並不顯得生硬,只給人一種是在很認真說話的感覺,一板一眼的,雖然是拒絕的話,但也不是在敷衍人。
總感覺再說下去就跑不掉了,奈奈子沒等男生回答,就立刻又說了一句「拜拜」,然後背著書包,小跑著出了教室。
男生下意識地伸手想拉住她,但奈奈子已經背著書包溜走了。在他的身後,那幾個剛才還埋頭湊在一起認真研究題目的男生,這會兒立馬就丟了手裡的練習題,勾肩搭背、語氣誇張地發出了同情的唏噓聲。
*
和不熟悉的人說話,是一件對奈奈子來說十分辛苦的事情。
如果只是被問路或者是課上提問之類的情形倒也還好,反正問什麼答什麼就是了,但如果是要升級到「閒聊」這種難度,那就是奈奈子很難應付的「副本」了。
難度指數堪比讓谷崎去應付因為被太宰辜負而哭泣的小姐們,三棍子下去敲不出一塊小蛋糕來,只能艱難地喊出一句「國木田先生救命」——等價替換到奈奈子身上就是「三輪救命」。
小跑著出了教學樓,奈奈子在教學樓前的花壇邊停了下來,她背著書包,回頭看了看,發現那個……那個誰來著並沒有跟出來,這才放心了一點,轉頭就開始在附近搜尋有沒有果戈里的身影。
——總感覺很對不起那個男生,三天告訴了自己兩次名字了,結果她還是沒能記住。
奈奈子也不想這樣的,但是除非特意去努力記住,否則的話,她總是很難記住陌生人叫什麼。
站在路邊,她左右看了半天,也沒有發現果戈里那顯眼的、毛絨絨的銀白色腦袋。
她覺得果戈里應該是還沒有回來了,畢竟如果回來了的話,果戈里應該會來接她,就像是小學時他「夜不歸宿」那次一樣,第二天他就在奈奈子放學的時候來接她了。
這是奈奈子記憶里果戈里第三次「夜不歸宿」了。
第一次是在她小學,第二次是在她中學,現在是第三次,她剛剛上了大學。果戈里「夜不歸宿」的情況好像一次比一次嚴重,第一次還只是半夜溜出去了而已,第二次就是不見了好幾天,還弄出了一堆很麻煩的事情。
但是不管怎麼樣,前兩次好歹都是他自己跑走的,但是這次卻好像不是。
這一次,果戈里是在和她一起逛超市的時候,突然就不見了,同時還出現了一個她不認識的、看起來很奇怪的「果戈里」。
一個不見了,與此同時,又冒出來了另一個,而且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果戈里」還和果果里長得很像。就好像是因為出現了他,所以作為交換,奈奈子認識的這個果果里才不見了一樣。
奈奈子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但這種想法讓她總覺得有點不舒服,好像有哪裡很奇怪,或者說哪裡都很奇怪,但是奈奈子也還是搞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找到果戈里,奈奈子垂著腦袋,屈起小腿,鞋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腳下的路磚,地面上一顆小石子都沒有,單純就是踢了個空。
已經下課有一會兒了,有零星的學生快步從她的身側經過,奈奈子站在花壇邊,孤零零的一個人,背著個沉甸甸的書包。
她站著發了一會兒呆,才抬起腦袋,把肩頭的書包往上背了背,自己走著去了車站,坐電車回橫濱。
臨近傍晚,雖然還沒到晚高峰,但電車上也已經有些擁擠了,奈奈子半天才找到了個空座位,抱著書包縮在角落裡坐下。
車廂里都是人,空氣不太流通,渾濁得讓人覺得壓抑。奈奈子耷拉著腦袋坐著,上半身靠在旁邊的車廂壁上,低頭揪著自己的袖子,悶悶地走著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