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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鋪直敘,有什麼就說什麼,沒有多一句的描述,乾癟得像是被風吹過三個月後完全脫水了的蘋果核,和她寫國文作文時的遣詞造句水平簡直就像是兩個人。
聽著奈奈子語調平板地說完了,敦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一幅陷入了深思的表情,半晌,才語氣猶豫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想:「那個人……那個說自己也是果戈里的男人,有沒有可能是果戈里君的家人?」
奈奈子側過腦袋,仰著臉,目不轉睛盯著敦,聽他說話。
「你看,不是有這樣的情況嗎?」敦嘗試著說清楚自己的想法,「在歐洲人眼裡,亞洲人看起來好像都長得差不多。——那麼反過來也是一樣的吧。我們眼裡很多的歐洲人也長得很像,不是嗎?……可能實際上只是六七分像,但是因為不太擅長辨認歐洲人,所以就會覺得有□□分像,好像是同一個人一樣。如果那是果戈里君的家人的話,和果戈里君長相有些相似,那也……很正常?」
聽起來仿佛很有道理的猜想,但是連敦自己的語氣都充滿了不確定。奈奈子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耷拉著小腦袋,認真地在心裡又對比了一下「果果里」和「果戈里」。
說實話,其實她又有點想不太起來那個「果戈里」的長相了,腦子裡浮現出來的第一反應都是「果果里」的臉,但是就算是這樣,她想了半天,也還是覺得那個奇怪的「果戈里」不是果果里的家人。
她感覺他們就好像是一模一樣的同一個人。
但是他們又不是同一個人。
奈奈子只知道自己有點不喜歡這個奇怪的「果戈里」,她還是想要她認識的那個「果果里」。但是這個「果戈里」冒出來之後,果果里就不見了。……所以她有點不喜歡這個「果戈里」。
她晚上還想喝羅宋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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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偵探社裡落針可聞。
奈奈子出門去了,但是接待室內的對話卻沒有再繼續下去。亂步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從哪翻出了一根棒棒糖,剝開包裝紙塞進了嘴裡,就窩往在沙發里不說話了。
他仿佛將對面坐著的青年當做了是不存在,連目光都不怎麼掃過對方,半垂下的眼瞼遮住了眼眸,一副懶洋洋提不起幹勁的樣子,不大的接待室里只剩下了微不可聞的呼吸聲,甚至能隱約聽見外頭辦公區牆上掛著的時鐘走動的聲音。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他並不怎麼想理會面前的這個「果戈里」。一個實際上和他並不認識、也沒有過交集的人,還是一個大約犯下過不少罪行的罪犯,不管出於哪個角度,都不是亂步樂意去對話的存在。
「十年後火箭筒」的有效期只有短短的五分鐘而已,只要支開奈奈子,等個五分鐘,他就不用再見到這個只是看起來就會讓他覺得不快的「果戈里」了。
但是秒鐘已經滴答走過了472次,口中的棒棒糖也已經被咬的只剩下碎塊,倚著屏風站在接待室門口的與謝野都拿了本雜誌開始打發時間,對面沙發上的青年卻還穩穩噹噹地坐在那裡。
神色輕鬆愉快,甚至拿著茶几上的舊報紙看得津津有味,怡然自得的就像是在自己熟悉的住處,根本不用人招呼。
江戶川亂步意識到了不對勁。
「你在等什麼?」隨手抖了抖手裡的報紙,「果戈里」抬起了臉,臉上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那雙金色的眼眸看向亂步的時候,讓人感覺不出任何的溫度和情緒,就像是一雙寶石打磨出的義眼,漂亮卻冰冷。
他看出了亂步是在等待。等著什麼人的到來,或者是等著什麼事的發生——但並沒有任何人敲開偵探社的大門,接待室里也始終寂靜無言、無事發生,像是一灘平靜的水。
亂步隱約意識到了某種可能性。
他想起了就在昨天時,從車站回來的奈奈子和他說到的事情。一個自稱是「藍波·波維諾」的少年似乎是認識果戈里,但果戈里卻表示自己並不認識對方。
只是一件沒有引起什麼波折、真假都還尚且不可知的事,但亂步卻想到了別的——比如說果戈里一直都模糊不清的那些「出身」和「過去」,也比如說他究竟是怎麼會出現在距離西西里島將近一萬公里外的橫濱港口的。
奈奈子撿到果戈里的時候,他才九歲,嚴重的營養不良,瘦骨嶙峋,連走路都費力,就算是小學生也知道,以那樣的狀態,果戈里不可能是自己從實驗室里逃脫、然後遠渡重洋來到橫濱的,即使有著特別的異能,那也是幾乎沒可能做到的事情。
「那邊發生了什麼?」亂步沒有回答「果戈里」的問題,只是直接地這麼對他問道。
只從「果戈里」的身上並不能看出多少有用的線索。
依據衣著和鞋子,可以判斷出他應該是在外出的途中,出行的工具大概率是汽車,身處的地點應該是和日本中部氣候相近的地方,甚至也有可能就是在日本,不久前應該才剛剛經歷了一點小混亂的情形,這個「小混亂」應該和小孩有關。
但除了這些模糊的信息以外,即使是身為名偵探的亂步,也很難推測出更加具體的情報了。
「真是個好問題!」白髮金眸的青年將手裡的報紙一丟,臉上是看起來心情頗佳的愉悅笑容,語調立刻昂揚了起來「哎呀、我可真是迫不及待地想和人談一談這段美妙的經歷了呢、總算是有人問了!這可真是憋死我了,為什麼大家就不能更加富有好奇心一些呢——好奇心難道不該是人類必備的美好品質嗎?沒有人好奇的話,魔術師的表演不就相當於失敗了一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