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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還縮在床上的奈奈子,臉上是如長輩一樣溫柔和善的微笑:「走吧,困的話等回到家裡再睡吧。」
奈奈子眸色很黑的眼睛盯著她,忽的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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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拘留所前,奈奈子拿回了她的衣服,還有被沒收走的手機和各種雜物。
衣服還是她被關進來那天、和三輪一起去商店街時穿著的那套便服,灰黑色的短袖連帽衫和長褲,還有白色的運動鞋。衣服好像已經被清洗過了,散發著洗衣液好聞的淡淡香味。拿回來的手機因為好幾天沒充電,早就已經沒電關機了。髮夾和發繩都沒有弄丟,被裝在了一個小小的塑料封口袋裡。
奈奈子在職工浴室里認認真真地沖了一個澡,然後換上了自己的衣服。青木警官幫她梳理好了亂七八糟的頭髮,吹乾後綁了個小小的馬尾辮,就是奈奈子平時的髮型,奈奈子自己別好了兩邊的髮夾。
她看起來就像是十四天前出門時一樣,乾乾淨淨、衣著整潔,單純的就是一個普普通通、被家裡人照顧得很好的小孩子,一點也看不出來待在拘留室里的時候,那樣有點像是個「髒小孩」的樣子了。
奈奈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感覺有一點點的恍惚,明明只是待在了拘留所里兩個星期而已,但是她卻好像好久都沒有穿過這樣正常的便服了,但是這個樣子的自己,卻又是她很熟悉的、自己在鏡子裡的樣子。
這種認知讓她感覺有點割裂,就好像是偶爾下午三點半放學的時候,她背著書包走在回偵探社的路上,看著午後還十分明亮的天空,潛意識裡又會冒出自己仿佛是「逃了課出來」的念頭——因為在以前,她放學的時候都應該是傍晚五六點、夕陽西下的黃昏了。
被青木警官牽著手,奈奈子跟著她,走出了拘留所的大門,身後大廳里的電子屏幕上,顯示的時間還只是下午三點零五分。
秋高氣爽,午後湛藍的天空遼闊悠遠,很高很高,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明亮的太陽掛在天空中,陽光灑落在大地上,照亮了這座城市。很久沒有看見過太陽了,視網膜還沒能適應這樣強烈的光線,讓奈奈子覺得眼睛都有點酸脹起來,溢出了一點生理淚水,有些看不太清楚東西。
她不舒服地用力眨了好幾下眼睛,抬起手揉著眼睛,想要低頭避開太陽的光亮,但是模糊的、朦朧的視野里,出現了一點她很眼熟的顏色。
一點點棕色的帽子,一小塊棕色的披風,還有白色的襯衫、紫色條紋的領帶、同樣是棕色的闊腿褲,白色的襪子和黑色的皮鞋,站在拘留所門口那棵已經掛滿了熟柿子的柿子樹下,像是畫板上塗抹出來的幾塊顏色,融合在了一起。
奈奈子垂下了手,一動不動地站在拘留所的大門前,那雙一點光亮都沒有的、黑蒙蒙的眼睛,像是樹苗燃燒過後剩下的灰燼一般,半點生機也沒有,就和她臉上的表情一樣,什麼情緒都看不出來。
「爸爸。」她張開了口,乾巴巴地叫了一聲,聲音很輕,輕得好像一團小小的棉絮。
日光太亮了,奈奈子還是覺得眼睛很不舒服,朦朦朧朧的像是籠了一層霧,模糊得讓她看不清爸爸的臉。
她只能看見站在樹下的爸爸大步地走到了她的面前,肩頭的小披風隨著走路的動作揚起來了一點,又在他停下的同時,又老實地在重力的作用下落了下去,垂落在他的身上。
亂步抬起了手,按在了她的小腦袋上,用力地揉了好幾下,把她剛梳好的頭又揉亂了,就跟他自己似的,變成了頂著一頭亂翹的黑髮。
「……不哭了。」亂步說道,語氣不像是平常那樣懶散地揚起來,而是很少見的,像是他肩頭的披風一樣,老老實實地落了下去,「爸爸帶你回家去了。」
奈奈子拽住了他的小披風,吸了一下鼻子,聲音很小地「嗯」了一聲。
第179章
十四天,兩個星期,不到半個月。
武裝偵探社在一夜之間,從英雄變成了罪犯,又在一夜之間,從罪犯重歸了「英雄」的身份。電視屏幕上滾動播放的通緝令變成了激昂的溢美之詞,街頭巷尾的人們這幾天裡最為津津樂道的話題,就是「拯救了世界」、「將惡徒繩之以法」的偵探社。
來自全國各地的委託如同潮水一般湧來,甚至還有海外的富豪向偵探社發來了委託邀請。
一面要應對政府方面的善後事宜,一面要回復顧客們的熱烈請求,一面還要給在「天人五衰」事件中幫助過偵探社的人送禮致謝,在這一個星期里,偵探社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忙得團團轉。
社長不得不去應付官員政要和那些富商世家,社裡的事務大多就交給了國木田安排。
作為一個兢兢業業的上班人,國木田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肩頭夾著話筒,左手接著手機,右手還在噼里啪啦地敲著鍵盤,與此同時還得抽空喊一嗓子交代敦或者谷崎幹活,被一堆事務壓得兩眼發黑,在午餐的時間點飛速扒飯的同時也不忘叫織田去把曠工的太宰抓回來。
偵探社很忙,但即使偵探社是如此之忙,社裡也依然有悠哉摸魚的人。
比如說一有活干就溜得不見蹤影的太宰。
也比如說沒人敢使喚他去幹活的亂步。
江戶川亂步正蹲在他那張「一張更比三張貴」的豪華辦公椅上,專心致志地用偵探社上個月的財務報表折著千紙鶴,而在他的邊上,被大大的辦公桌遮掩住了的角落裡,正放著一張小小的板凳,板凳上坐著一個黑髮毛茸茸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