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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誌的名字叫做《野生時代》,聽起來讓人想起「動物世界」之類的野外節目,但實際上,這確確實實是一本刊載著各種長短篇小說的雜誌。雜誌似乎是不久前才創刊的,奈奈子手裡拿著的這本是最新的一期,但也才不過是個位數的期目。
她坐在小板凳上,努力地用自己小學水平的詞彙量啃著這本雜誌上的小說,而在她的身後,坐在舒適辦公椅里的亂步,正興致勃勃地拿著小梳子和橡皮筋,擺弄著奈奈子那亂蓬蓬的頭髮。
奈奈子的頭髮蓬蓬亂亂的,一點也不柔順,就像是一叢胡亂生長的野草,即使勉強梳理平整了,也總是很快就又會變得亂翹,比亂步自己的頭髮還要凌亂。
一開始還只以為是因為營養不良,又沒人幫她打理,所以這一頭黑色的頭髮才會這樣乾枯毛躁、參差不齊,亂得像是鳥窩,但養了這麼久了,她那有些發黃的發尾倒是變成了黑色,頭髮還長長了一些,理髮店都去過幾次了,但奈奈子的頭髮還是這樣亂蓬蓬的,梳理起來很麻煩。
亂步拿著梳子,試圖把奈奈子的頭髮梳得順一點,扯到了好幾下奈奈子的頭髮,但是奈奈子都只是皺了一下小眉頭,就又繼續埋頭啃她的雜誌去了。
這本雜誌上刊載的大多都是通俗的大眾小說,沒有什麼特別晦澀難懂的文章,但是奈奈子還是看得有點吃力,和課本上的文章不一樣,小說里總是會提到一些日本特色的詞語,比如說「俗語」、「特產」、「節日風俗」之類的東西,不過奈奈子連蒙帶猜也能大概知道是什麼意思,實在不明白的就問亂步。
「爸爸。」
「什麼?」
「『寄席』是什麼東西?」奈奈子把手裡的雜誌舉起來,把這個詞指出來給亂步看,小腦袋動也不動。
手裡試圖給奈奈子編個小辮子,亂步漫不經心地瞅了一眼,回答道:「就是一個看別人表演的地方。」
「噢。」奈奈子放下了雜誌,繼續埋頭往後看,過了一會兒,又叫:「爸爸。」
「嗯?」亂步揪著奈奈子的頭髮,研究著怎麼才能編出一個小辮子。奈奈子的頭髮有點太短了,亂步才編了幾段,手裡的頭髮就只剩下一小截毛躁躁的發梢了。
「『字華賭博』是什麼東西?」奈奈子問道。
亂步看也沒看奈奈子舉起來的雜誌,兩隻手臂擰成一個扭曲的姿勢,掰著奈奈子的小揪揪,回答她:「就是寫下漢字,然後遮住一半,讓你猜這個漢字是什麼的遊戲。」
奈奈子不知道這種遊戲有什麼好玩的,但她還是又「噢」了一聲,努力地把這篇小說看完了,然後翻到了下一頁。和奈奈子的亂翹的黑髮對抗失敗,放棄了編辮子,亂步已經開始給她扎第二個小揪揪了。
新的這篇小說,名字叫做《本陣殺人事件》,標題簡潔明了,一看就知道是一篇推理小說。
奈奈子不太喜歡看推理小說,推理小說總是會有很多場景描寫,用中文看倒還好,但是用日文看,奈奈子光是理解那些詞語就很費力,好不容易磕磕絆絆地讀完了一大段句子,就已經完全忘記這段話描寫的場景具體是什麼樣了。
而且日本的推理小說,文字解謎也都是日文,奈奈子一個個漢字或者五十音對來對去,看得暈乎乎的,有時候一篇小說看完,都不知道到底寫了個什麼故事,連死的人是誰都給忘了。
她連中文的推理小說都沒看過幾本,對需要更費腦子看的日文就更是沒有興趣了,相比之下,還是愛情小說、探險故事這種東西看起來更容易一點——雖然說她好像到現在也確實沒看過幾篇日本的推理小說就是了。
畢竟「日本的推理小說之父」現在還只是個在偵探社天天摸魚的打工人,日本的推理小說界眼下比較荒涼大概也是正常的吧。
她這麼想著,伸出小手,想要把這一頁折起來,然後直接跳到下一篇文章去,等啃完這本雜誌之後,再把這篇小說拿給亂步看,讓他多積累點閱讀經驗,等被開除了以後用得上。
書頁的一角向內斜著折起,在雜誌的上方露出了一個尖尖的小角,折過去的書頁把作者的名字擋住了一半,只露出了一個姓氏。
【橫溝】
奈奈子看見這兩個字,想了想,又把書頁揭開了一點,想要看看這個人的全名叫什麼,畢竟日本現在好像都沒有聽說過有什麼出名的推理小說作家,連推理小說都不多,也算得上是珍稀物種了。
於是她看見了這個作家的名字:
【橫溝正史】
【……好像有點眼熟。】
奈奈子盯著這個名字看了一會兒,沒太想起來是在哪裡見過這個名字,於是她又埋頭翻了翻這篇推理小說,視線下移,在一大段的正文裡,找到了主人公偵探的名字:
【金田一耕助】
奈奈子:「……?」
黝黑的眼眸轉也不轉盯著這三個字看了一會兒,奈奈子面無表情地把書頁又順著摺痕折了回去,抬起小腦袋,看著眼前的辦公桌抽屜沉默了一會兒,又再次低下頭,翻開了書頁。
【金田一耕助】
奈奈子:「……??」
她合上了雜誌,軟乎乎的兩隻小手交疊著放在封面上,小短腿並在一起,背後的亂步已經開始給她綁第三個小揪揪了。
她再一次把雜誌翻開,找到了《本陣殺人事件》那一篇,書頁上還留著剛剛的摺痕,作者的那一行黑體字工工整整地印刷著三個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