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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區東並西擴,大了一倍不止, 老城區已然破敗, 而目前在建的, 大部分都和賀北安有關。
她今天下鄉採訪,順帶又打聽了下王威, 對他的了解更進一步。王威出事那天,是在同鄉婚宴上喝的酒。桉城鄉下有習俗,同鄉紅白喜事, 不需請帖, 若是自己覺得有交情, 就帶著份子錢去吃酒。據鄉里說,王威為人比較內向,五服內的親戚逢年過節都不怎麼來往,鄉里其他人結婚,也沒見他去過, 這次去吃酒的人家和他關係一般。和沈芷說話的鄉親倒沒覺得有什麼異常, 認為這是王威結婚了成熟的表現。
沈芷現在已經肯定這是一場預謀,而且一定和馬宇有關。唯一不可知的是, 賀北安介沒介入。
司機很安靜, 如果不是沈芷主動說話, 他便努力和空氣融為一體。
車最終停在一家麵館門口, 看到名字沈芷才覺得熟悉, 同樣的招牌曾經出現在四中門口,以物美價廉聞名,比四中食堂的物價還要便宜。她和賀北安那時中午經常在麵館見面。
如今的麵館比當年大多了, 一看見司機,老闆就將沈芷請進了包間。
她剛到包間沒多久,賀北安就來了,老闆似乎跟他很熟,
賀北安沒徵求她的意見就為她點了一份褲帶面,「你嘗嘗,還是以前的味道嗎?」
「我都忘了以前什麼味了。」
「是嗎?當初咱倆在麵館,你就只點這一種,我還納悶兒,你怎麼就沒吃厭的時候。」
沈芷並不是喜歡吃這種面,只是吃對她是最不重要的東西,所以吃什麼都無所謂。那時候耗子和賀北安的其他朋友都是住校生,不能像她一樣每天都出來,所以經常是她和賀北安在外面吃飯。這個時間段,她會把賀北安前一天的錯題分析整理出來交給他。
兩人基本都是沉默,往往是賀北安說得多一點,給她講笑話,她笑得時間並不多。她那時候還納悶兒,怎麼賀老三坐牢了,賀北安的生活好像也沒受到什麼影響。
賀老三一進看守所,賀北安就把他老子私藏的存款翻了出來,給賀老三看守所的卡里打了錢。看守所的消費額度是有限的,再有錢也只能花規定的那點兒,加上不能送食物,賀北安怕親爹的額度不夠,在送被褥換洗衣物之外,特意帶了一口袋衛生紙牙膏牙刷毛巾,多餘的生活用品方便他跟獄友交換泡麵火腿腸。上庭前,嫌疑人不能見家屬,只能通過律師傳遞信息。賀北安看不上桉城本地的律師,特意去了趟省城,找他舅舅幫忙。
小舅舅看起來挺文雅一人,一聽到自己姐夫蹲了局子,整整罵了二十分鐘,賀北安也忍了二十分鐘,他自己也覺得賀老三混蛋,可聽不得別人罵。等罵完了,賀北安提起了律師的事兒。他在省城人生地不熟的,找律師還是得靠舅舅。小舅舅答應得並不爽快,作為交換,他要轉學到師大附中的國際部,和舅舅舅媽一起生活。
賀北安徹底絕了空軍招飛的夢,有這麼一個爸爸,政審就通不過,當不了飛行員,高考也就失去了意義,上學變得更沒意思。為讓小舅舅幫忙,賀北安只能承諾他要繼續上學。
律師找好了,賀北安讓律師幫忙轉告賀老三,就算他不坐牢,自己八成也走不了空軍招飛。他的身高已經達到一八五點五,離體檢還有好幾個月,到時肯定不合格。接著他把耗子篡改的裴多菲名言又複述了一遍,「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一切皆可拋」,當飛行員太不自由了,這種生活其實並不適合他。他應該過一種更自由的生活。律師聽完面色複雜,賀北安這樣的委託人家屬他還是第一次見,他一點兒苦大仇深的意思都沒有,根本不像個媽沒了,爹在坐牢的孩子,沉默了會兒,問他還有什麼要說的嗎。賀北安掏出兩盒中華,監獄的小賣部不賣煙,他讓律師一定幫忙給賀老三帶過去,哪怕讓他抽一根也行。
不像四中,師大附中早已放了寒假,賀北安說服舅舅一人回四中辦轉學手續。他七天不上課了,也沒請假,無故曠課三天就達到了開除紅線,他想著開除了正好,省得麻煩。到了學校才知道,耗子給他了五天病假,假條是沈芷給耗子的,落款還有桉城醫院的公章。耗子的錢都被父母提前充了飯卡,為了給賀北安湊點兒錢,他見天請人用自己的飯卡打飯,再讓人把現金給他,沈芷是他的重要客戶,因為和趙航並列第一,沈芷拿了兩千塊獎學金,每天吃得都很豐盛。
賀北安沒要耗子的錢,賀老三多年行醫所得都被他翻了出來,暫時沒有缺錢煩惱。他買了杯熱檸茶去諮詢沈芷在哪兒做的假章,還挺逼真。沈芷解答了他的疑問,又遞給他一堆複習資料。他繼續在四中混著,偶爾也跟沈芷交流下學習心得,一般都是在吃飯的時候。舅媽每天給他打電話,問他何時過去,他突然變得好學,說要等四中放寒假再走。
沈芷的公曆生日正趕上小年,還有一天就要放寒假。期末考後,沈芷開始在學校上晚自習,課間,賀北安把沈芷叫到操場,放他準備好的煙花,請她一起慶祝灶王爺的生日。那天晚上,只有半輪月亮,路燈的光影投在地面,煙花在漆黑的空中炸開,赤橙黃綠青藍紫,單調的夜突然多了些色彩,賀北安讓沈芷趁德育主任沒來,趕快許個願。
天很冷,風很大,夜裡的風鑽進賀北安的外套,整個外套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