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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教堂純屬是個意外。雖然王耀經常路過這座位於校園內部的教堂,但從未想過要走進去看看。或許是太無聊,或許他那天實在閒得沒處可去,在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之前,他已經像個膽怯的小偷一樣悄悄推開教堂的門。王耀心想,如果王嘉龍和他在一起,一定會指責他的行動毫無邏輯也缺乏禮貌,可是現在他的朋友不在他身邊,所以他任由自己信步踏進敞開的大門。
一位上了年紀的金髮神父正在念催眠曲——對王耀這種沒有宗教信仰的人來說那與催眠曲無異。神父的長袍是黑色的,像條寬大的布口袋,王耀忽然想像自己穿上這件長袍是什麼效果,他大概會變成一個移動帳篷。教堂里人不多,每人個都安靜地坐在長椅上聆聽神的教誨,留給王耀一排虔誠的後腦杓。
聖潔與墮落僅一步之遙,王耀現在終於清楚地意識到這個事實。在聖光所不及的角落裡,另一個穿長袍的身影出現在半明半暗之中,那是一個太漂亮的男孩,有一頭短短的棕發。他正用迷醉的眼神看著神父,既妖媚誘惑又純潔無辜,如同魔鬼的化身。
「別盯著小托比,他想勾引的只有我們忠實的神父。」一個戲謔的聲音。
王耀嚇了一跳,神經質地抬頭一看:一個金髮的年輕學生正站在他身邊,這個男生或許是個不修邊幅的人,他的金髮有些亂,額前的一綹倔強地向上翹起,張揚地向牛頓的蘋果挑戰。他的眼睛是一種明快的藍色,並非接近淺灰的金屬色澤,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會顯得孩子氣,就像《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里的謝遼莎一樣,可是謝遼莎不該出現在美國。男生手裡拿著一本黑格爾的《美學》,那嶄新的書不像被翻過,也許只是裝裝樣子。
男生大大方方坐在王耀身邊:「阿爾弗雷德·F·瓊斯,你可以叫我阿爾。」
王耀生硬地說:「我叫王耀。」
「哦?那我該怎麼稱呼你,『王』還是『耀』?」阿爾追問。
「王耀,就是王耀。」王耀硬梆梆地說。他轉頭尋找剛才那個漂亮男孩,卻發現對方已經消失了,他心中有點莫名其妙的失望。
「嘿,我看得出來,你是那種人。」阿爾意味深長地說。
「哪種人?」王耀皺起眉頭問。
阿爾壞笑著做出一個口型,卻沒有發出聲音。
王耀憤怒地起身離開了。
阿爾那個口型是「gay」。
去教堂真是個最大的失誤,除非我想結婚,王耀在心裡埋怨自己。有時間去跟多管閒事的金髮小子浪費,還不如好好考慮一下他能否用十八年的時間拿到他那二十五年也讀不完的學位。
人帶著怨氣走路時速度會加快,甚至會變得橫衝直撞。王耀現在就是這個情況,他像只發怒的貓科動物一樣微躬起脊背,腳步硬梆梆的,四次險些撞上路過的學生,引來一片不滿的聲音。第五次,他中彩了,他一頭撞進橄欖球隊隊長貝爾瓦德懷裡,山一樣的男人巋然不動,反作用力把王耀狠狠推倒在地。
揮散開眼前的金星後,王耀發現貝爾瓦德一言不發地俯視著他。
某個王耀最不想見的人及時插進來解圍:「抱歉,貝爾瓦德,我的朋友今天沒戴他的深度近視鏡。」話音剛落,一副平光鏡被粗魯地按到王耀臉上,把他的鼻樑都撞疼了。
王耀氣得滿臉通紅,惡狠狠盯著不請自來的阿爾,難道這小子一直跟在他身後從教堂走到這裡?但還是很明智地沒有反駁阿爾的話。
「注意看路。」貝爾瓦德面無表情地說。
「放心,下次他會注意地上的每一隻螞蟻。」阿爾拉著王耀迅速離開了。
來到一棵巨大的北美紅杉下,王耀用力甩開阿爾的手:「如果你想讓我為此感激你——謝謝,但是永別吧!」
「用這種態度對待救命恩人可不好,你要知道,貝爾瓦德用一隻手就能掐死你,用兩隻手能把你撕成碎片。」阿爾向下撇嘴做出一個表示無奈的俏皮表情,這種表情通常用來應對任性無度的人。
「我也能用一隻手殺死你,小子!」王耀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少——管——閒——事!」說完,他扯下鼻樑上的平光鏡塞回阿爾手裡。
雖然阿爾的出現令人非常不愉快,但當天晚上王耀卻怎麼也無法把這個金髮小子從自己腦海中趕走,有一個奇怪的念頭不斷迴蕩:好像在哪裡見過他。
第二章
阿爾無力地抬起戴著手錶的右手,現在是下午三點,最炎熱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但他們仍沒找到水源。阿爾從背包側面抽出水壺,打開看了一下:「還有兩口水。」
王耀拿起自己的水瓶晃了晃:「我也差不多還剩兩口。」
阿爾看看王耀的水瓶,然後再度把頭仰靠在樹幹上:「我們已經失蹤超過24小時了,該有人發現情況不對。」
王耀沒有那麼樂觀:「這片雨林很大,即使他們從現在開始搜尋,我們也很難活到救援趕到時。」
阿爾有種想剷平亞馬遜的衝動,他曾經如此迷戀這片地球之肺,但現在他卻要死在地球的肺部纖毛里了,與將要成為他前男友的人一起。
王耀用盡力氣,蹭著樹幹站起來:「我們必須找到水再休息,不然我們會死在這裡。」
阿爾也站起來,他的荒野生存能力比王耀強一些,但也稱不上經驗豐富。如果天黑之前找不到水源,他不敢保證經過一夜之後他還有體力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