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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里的積雪潔白平整,下人打掃時只清理出供兩人行的小道,迴廊里打掃的乾乾淨淨,既不耽誤行走還好看,院子裡景色好,在屋裡做活兒心情也好。
一行人穿過迴廊,已經有僕從進去通報,原煥臉色發白進屋,解下斗篷正要行禮,小皇帝就立刻過來攙扶,「袁卿家免禮。」
十幾歲的小少年瘦瘦小小,長安宮城裡沒有條件給他學習弓馬騎射,王允是想不起來,盧植、楊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至於宗□□的漢室宗親,一個二個都在想著怎麼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真正在意小皇帝死活的沒有幾個。
劉協除了小時候被董太后撫養的時候過了一段養尊處優的日子,之後就一直生活在提心弔膽之中,也就他是個勤奮好學的性子,換成他哥劉辯處在他的位置,別說學習,能不自暴自棄都是有進步。
原煥掃了眼屋子裡的擺設,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妥,順著小皇帝的力道站起來,兩個人走到書案旁邊相繼落座,劉協有些不好意思的將桌上凌亂的書籍弄整齊,然後才暗含緊張的看向旁邊那位面容沉靜讓人不敢有絲毫輕薄之心的清雋青年。
剛才府里的管事和他說這人在吃藥,冬日嚴寒,體弱之人得更仔細的養著才行,不用匆忙來見他,於是便讓管事幫他尋些閒書來看。
他出來的急,行禮只帶了幾件衣裳和乾糧,竹簡沉重不好拿,只能忍痛留在宮裡,袁卿家這裡比長安安穩許多,他初來乍到,不好意思要求太多,只讓管事隨便給他找幾卷竹簡,沒想到管事帶來的不是竹簡,而是輕便的書本。
他知道和帝元興年間,主管宮中各種器物建造的尚方令蔡倫曾向皇帝獻紙,那種紙用樹皮、破麻布、舊漁網等容易得多數量還多的東西來製作,輕薄柔韌,價格低廉,和帝詔令天下推廣使用,蔡倫也因此被封為龍亭侯。
他見過蔡侯紙,那紙的確柔韌又輕薄,但是不能用來寫字,不然朝廷各官署也不會至今扔在用竹簡和絲帛來寫東西,可是管事送來的這幾本書觸手柔軟字跡清楚,看上面字體的結構比劃,似乎還是印出來的。
這是袁卿家到冀州之後才有的好東西嗎?
小皇帝畢竟只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子,看見新鮮東西也會感到好奇,剛才把幾本書翻的亂七八糟,這會兒正好被主人家看到,難免有些失禮。
原煥看到他的動作輕笑一聲,「陛下喜歡看書的話,府上有不少藏書,等過些日子天氣轉暖,臣帶陛下去藏書樓看看。」
劉協眼睛一亮,好在還記得他自己是皇帝,不能表現的太明顯,「朕在長安曾聽聞鄴城新建了一座藏書閣,其中藏書卷數堪比昔年洛陽蘭台,袁卿家有心了。」
洛陽城被董卓老賊付之一炬,不知道有多少珍惜孤本葬於火海,袁卿家在鄴城建造藏書樓供天下士人閱覽,胸懷之寬廣實乃天下人楷模。
「藏書樓里的竹簡不能帶出去,陛下對哪些書有興趣,可以告知身邊伺候的人,城裡的造紙作坊小有所得,竹簡不能往外帶,印成書本還是可以的。」原煥溫聲說著,怕小皇帝擔心,又補充道,「臣昨夜已經派人連夜去長安接楊太尉來鄴城,他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不必過於憂心。」
劉協聽到原煥提到楊彪,神色不自覺的暗淡下來,「太尉年邁,朕離開長安時只給他送了封信,其他什麼都沒有說,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原煥凝神看向神色低落的小皇帝,抿了抿唇說道,「關中哀殍遍野,百姓反抗官府情有可原,陛下,臣說句不好聽的,王司徒的做法有些過了。」
劉協低低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他對王允的政令只是一知半解,朝廷大事由王允一手把持,他根本插不上手,甚至連過問幾句都不行,不然王允就會老淚縱橫說什麼他人老了顧不住朝政了要還政於天子自己告老還鄉。
他這個時候告老還鄉,朝廷那些和他親善的大臣不服管教,長安必亂不可。
王允已經這麼威脅,即便他是皇帝也做不得什麼,關中百姓怒而造反有他的錯,如果他能讓王允老老實實當個勤政愛民的司徒,關中的百姓也不會被逼到這種地步。
事已至此,自責也沒有用,只希望關中那邊的亂象儘快平定下來,冬天本就難熬,百姓再生事造反,今冬凍餓而死的人又要增多。
長安城裡沒有太多糧食,就算他們衝進府庫把裡面的東西全搶了也沒有多大用處,整個長安城最窮的是百姓,第二窮的就是朝廷。
原煥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暖手,看小皇帝不說話,自顧自將這兩日從關中傳來的消息告訴他。
雪天路滑難走,小皇帝只帶了幾個親隨上路,速度自然快不到哪兒去,他們在路上的這段時間,足夠快馬加鞭的傳令兵來回好幾趟。
雖然小皇帝是從長安過來的,但是提長安城的現狀卻是他比較清楚。
關中是京畿重地,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關中四塞東函谷關、西大散關、南武關、北蕭關,居其四關之中方稱關中,又有長安這個都城坐落於此,地位之高可想而知。
皇甫嵩老將軍統兵駐紮在西邊警惕涼州入侵,只是這次的危機並非來自西涼,而是關中內部,以及被靈帝派去治理州郡的劉姓宗親。
劉表看上去沒什麼野心,真到了有機會爭權奪利的時候,他的動作不比任何人慢,荊州離長安可沒有漢中離長安近,他卻和張魯前後腳抵達,用腳丫子想都知道他們一直在盯著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