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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在朝中地位極高,袁隗官居太傅,袁基年紀輕輕便做到九卿之一的太僕之位,若無意外,他便是袁氏下一位三公。
董卓的屠刀能落到袁氏頭上,難保下一刀不會落到他們身上。
董卓出身西涼,先前強行廢立蠻橫遷都,名聲已經跌至谷底,遷都之後作風更加殘暴,誅滅袁氏全族的行徑可謂直接將自己置於天下士人的對立面。
豺狼野心,潛包禍謀。
在天下士人、尤其是袁氏門生眼中,這等暴虐無道之人,將其挫骨揚灰都不足以泄憤。
「此事一出,袁氏和董卓便是不死不休,國家多難,社稷多災。」
「只盼聯軍得勝,洛陽已遭大劫,今後不知又要遭多少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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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九寒天,清晨更是冷煞人,長安城內家家閉戶,除了巡邏的士兵,街上沒有半個人影。
一隊押送輜重的士兵從長安城向西行至郿塢,為首之人打馬行至城門拿出令牌,待城內衛兵確定來者身份放下吊橋,然後帶人將運來的輜重送往庫房。
袁紹、曹操等十八路諸侯聲討董卓,董卓一把火燒盡洛陽城,遷都長安,於長安以西二百五十里處築塢,號曰「萬歲塢」,又稱「郿塢」。
遷都至今不過半年,郿塢已經築成,董卓徵調民夫二十五萬人服役,將郿塢修築的和皇城一般無二,城牆薄厚一如長安,內蓋宮室,塢中廣聚珍寶,積穀為三十年儲。
郿塢築成之日,董卓親自帶領董氏族人來此,自云:「事成,雄據天下;不成,守此足以畢老。」【2】
郿塢修得富麗堂皇,董氏族人俱生活在此,婢女侍人來來往往,比長安宮城還要熱鬧。
明明還是午後,天色卻驟然陰沉。
高順盯著手下將金銀糧食送到庫房登記造冊,抬頭看了眼天色,下令部下在郿塢修整一晚,明日一早再啟程回長安。
塢內宮殿房舍精美絕倫,侍女低眉斂目穿過迴廊,將身材高大的將領帶至庫房不遠處的偏僻院落,纖纖素手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等門從裡面打開,這才福了福身悄然退下。
貴人們住在郿塢深處的宮殿中,此處寂靜,除了運送珠寶金銀的士兵無人造訪。
院落空蕩蕩的倍感冷清,隱約傳來嬰兒嗚咽聲更顯得死寂可怕,尚未進屋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藥味,高順眉頭皺得死緊,剛踏進裡間便被斜倚在床榻上的身影吸引住。
靠在床榻上的青年傷重未愈又添新病,面色蒼白,唇上不帶半分血色,漆黑的長髮散在身後,垂下的幾縷遮住半邊臉,襯得身形更加柔弱,若非胸膛還在微微起伏,和死人已無甚區別。
然而如此病容也難掩他的風姿,單單半躺在那裡一言不發便透著一股子清貴高雅之意,形容憔悴無損容顏,反而更讓人挪不開眼睛。
高順握了握拳頭,室內寒意徹骨,連他這等武將都感到冷,這人豈不是更加難熬,「房間裡為何沒有炭盆?」
侍女有些為難,伏身低聲解釋,「將軍,郿塢內取用炭火需有記錄,挪用飯菜湯藥已是萬難,炭火實在是……」
「本將軍今日留住郿塢,所取炭火記在本將軍名下。」高順壓低聲音吩咐,待侍女將炭盆端來點燃退到室外,這才緩步朝裡面走去。
炭盆里火焰搖曳,暖意漸漸瀰漫開來,原煥清醒不久,腦海中兩段不同的記憶糾纏在一起,仿佛做了場光怪陸離的夢,一時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
另一段記憶的主角名袁基,是個自幼規規矩矩的世家子弟,其父袁逢出身汝南袁氏,歷任太僕卿、司空、執金吾,卒於任上,賜賚甚厚,追封為安國宣文侯。
原主為袁逢嫡長子,年紀輕輕官拜太僕,位列九卿之一,承襲父親爵位受封安國亭侯,本身才華容貌皆為上乘,若無意外,之後便是平步青雲、前程似錦。
可意外的是,他死了,醒來之後,內里已經換了個芯子。
苦澀的藥味和淡淡煙氣混合在一起,令昏昏沉沉的大腦更加混沌,原煥對歷史算不上熟知,但是這段歷史過於出名,即便是他也能猜到如今身在何方。
正是那「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東漢末年。【3】
原主本身在史上無甚存在感,但他有兩個有名的弟弟,占據冀、青、並、幽四州與曹操分庭抗禮的袁紹,以及稱帝於壽春、建號仲氏的袁術。
世人皆道袁紹袁術撐起袁氏門楣,殊不知若非袁氏嫡系盡數死於董卓之手,汝南袁氏這一代的掌舵人本該是原主這個盛名加身的嫡長兄。
可惜了。
原煥垂下眼眸,心中已有思量,難得上天給他重活一次的機會,原主死死得冤枉,他要連著原主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還要把原主給他留下的小娃娃教養長大。
天知道他剛恢復意識發現身旁多了個襁褓的時候有多傻眼,如果不是心理承受能力足夠強,他差點就兩眼一閉死回去了。
不怪他胡思亂想,在腦海中另一段記憶出現之前,他真的以為他重生到了一個難產而死的女子身上,在確定自己依舊是男兒身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院中陰冷,床上的被褥也透著涼氣,原煥用被子將睡得不太安穩的小傢伙擋住,打起精神來應對這不知是敵是友的武將。
高順無聲嘆氣,上前一步低聲喊道,「太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