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田豐和審配的經歷差不多,這一對難兄難弟都是因為過於正直不會說話而不得韓馥重用,不過田豐的遭遇比審配更加曲折。
自幼天資聰慧,少年時喪親守喪,守喪的時間已過仍笑不露齒,在這以孝治天下的年代,此舉足以令他聲名遠揚,他自身又是個博學多才之人,在冀州名望頗高,最初被朝廷徵辟推薦為茂才,被選為侍御史,因憤恨宦官當道怒而棄官歸鄉,這才到了韓馥手下,沒想到依舊是鬱郁不得志。
袁紹剛成為冀州牧時很是虛心納諫,得知此事後親自去請田豐出山輔佐。
甚至連袁紹手中最得力的猛將麴義,最開始都是跟著韓馥乾的,在韓馥知其能而不用的對比之下,袁紹這樣恭謙有禮,可想而知原本在韓馥手下鬱郁不得志的幾位幕僚會偏向誰。
荀彧倒是不擔心袁紹手下的那些謀士武將,不是因為荀諶在袁紹手下做事,而是不管那人手底下有多少能用之人,他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對他們家主公不利。
袁本初和袁公路兄弟倆能夠大打出手,原因無外乎是袁家無主,董卓以他二人起兵為緣由,屠戮在京袁氏子弟二十餘人,所有人都以為太傅袁隗和太僕袁基全部死於董卓之手,袁氏沒了當家的兩個人,底下人亂上一陣很是正常。
袁紹袁術一長一嫡,甚至如今在名義上都是嫡子,在袁氏沒有族長的情況下,兄弟倆都想爭上一爭沒有人會感到意外。
便是尋常兄弟分家,也都想著自己能多分些,更何況袁氏這種四世三公的豪門大族。
他們兄弟倆打破頭都沒問題,或許以前也對族長之位產生過覬覦之心,即便如此,他們也只敢借董卓之手來掩蓋,事情發生之後甚至連提都不敢提。
兩個人什麼都不干,別人還想不到哪裡去,看在袁氏的面子上,明面上也不會多嘴去說什麼,若是再想對他們家主公動手,只天下人的口誅筆伐就足以讓他們名聲掃地。
禮法在那兒擺著,他們不想斷絕天下士人的投奔之路,就是再不樂意,也得在主公面前低頭。
「主公莫要擔心,彧前些日子寫信給友人,若無意外也該到了。」荀彧算著日子,其實半個月前人就該到了,只是不知為何,府上至今沒有得到消息。
若是再不到,就該讓主公派人去潁川看看,別出什麼事情才好。
等他那幾個友人抵達中山,袁紹手下有謀士武將,他們主公手下的人才和他相比毫不遜色。
原煥抿唇笑笑,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激動,「只待諸位先生到來。」
*
安國縣界,幾輛牛車行走在官道上,車夫將馬車停在石碑旁邊,讓車上的年輕郎君辨認碑上的字跡。
天氣熱的厲害,挑開竹簾鑽進去的也是熱風,年輕俊美的青年文士擦擦臉上的汗珠,無精打采的看向石碑,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然後擺擺手吩咐道,「是安國縣,這次沒找錯地方,速度快些,儘量太陽落山之前抵達袁府。」
盛夏不適合趕路,要不是他們和荀文若足夠親密,說什麼也不會在這種天氣下趕路,沒有美酒沒有美人,前路漫漫不知何時能到袁府,他可真是太難了。
竹蓆上,兩三歲的小娃娃耐不住熱,好一會兒沒有感受到涼風,嘴巴一癟又要哭出來。
「好好好扇扇扇,祖宗誒,你可別鬧了。」
後面的牛車裡,另一個病懨懨的青年撐著身子坐起來,確定石碑上寫的的確是「安國縣界」四個字,不是「安平」「安熹」或者別的亂七八糟的名字,這才有氣無力的躺回去。
下次再有機會,他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和這傢伙一起出門。
第30章 流離不平
*
「小麥青青,大麥枯。
誰當獲者,婦與姑。
丈人何在,西擊胡。
吏買馬,君具車,請為諸君鼓嚨胡。」【1】
日頭西斜,暑氣漸散,佃戶們扛著鋤頭下田勞作,孩童圍著田地旁的籬笆牆玩鬧,一邊拍手一邊唱著朗朗上口的歌謠。
國人的強迫症幾千年都沒有變過,宮殿房屋要有中軸線,城池布局要四四方方,村莊外的田地劃分也是一目了然,田壟整整齊齊,各家耕種的範圍一目了然。
荀彧來袁府時春光正好,如今已經是盛夏,即便外面兵荒馬亂送信不易,從潁川到中山也不能耗那麼長時間。
不算來迴路上的時間,信使已經回來兩個多月,就算在家深思熟慮糾結要不要前來中山,兩個月的時間也已經夠了。
到現在連個人影都不見,除非他那些友人一個都不願意來。
荀彧覺得,這個可能幾近於無。
他和友人們志同道合意氣相投,別的不說,在這方面的默契還是有的,如果不是覺得此處足以容身,他也不會寫信讓好友過來。
天下憒憒,朝廷昏暗,那些傢伙要麼一直沒有出仕做官,要麼是棄官返鄉,接到他的傳信後若是不願意前來,至少也會給他回個信。
鍾繇接受徵召,如今已經抵達長安,在天子身邊奉詔,陳群隨父至徐州投奔徐州牧陶謙,其他幾人也各自來信言明理由,只剩下那兩個既沒有回信也不見人影,讓他怎麼能不擔心。
房間裡清爽宜人,淡淡的薰香縈繞其中,只有翻動竹簡的些微聲音。
荀攸放下手裡的筆,看旁邊的荀彧已經連續幾天心神不寧,揉揉手腕開口道,「叔父實在擔心,不如派人去潁川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