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頁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張說,他忍不住拍掌讚許,「殿下這鼓樂擊得太好了!」
太平淡聲問道:「好在何處啊?」
張說頓時哽住,竟不知如何答話。
太平放下鼓槌,負手而立,看向了姚崇,認真問道:「姚詹事,本宮平日可有驕奢之事啊?」
姚崇一拜,「沒有。」
太平再問宋璟,「宋大人,本宮在春官當值,可有辦得不好的差事?」
宋璟也一拜,「殿下向來辦事妥帖。」
太平輕笑,看向了一旁的狄光嗣,「狄大人,令尊在冬官這些日子,可聽那些官員們說過本宮任職時的一句不好?」
狄光嗣起身,恭敬地一拜,「殿下任職冬官時,不論是水利還是農務,每一樁每一件都處理得極好,莫說是冬官,就連神都百姓,都對殿下讚不絕口。」
太平頗是滿意,嘴角揚了揚,走至几案邊,拿起了春夏給她重新斟滿的酒盞,「本宮修過皇陵,守過皇陵,鎮守過國都,也賑過災荒,修過水利,也忙過農事,學過軍務,也誅殺過佞臣。」說完,她轉過身來,沉聲問道,「本宮若是皇子,敢問諸位,本宮現下應當是什麼人?」
儲君二字不必名言,諸位已然明白太平之意。
姚崇臉色微白,宋璟也臉色發白。
張說只覺現下的氣氛凝重極了,強笑圓場道:「殿下應當是醉了。」
「既是醉語,母皇自然不會怪罪於我。」太平順著他的話講下來,「你們是不是覺得,當本宮的幕僚是屈尊了?」
姚崇認真道:「殿下想多了,臣等沒有那個意思。」
「沒有?」太平意味深長地反問。
姚崇被太平盯得有些心虛,不敢再言。
宋璟道:「殿下,有些話不宜出口,否則恐遭大禍。」
「什麼大禍?」太平半點不懼。
張說接道:「陛下若是聽見這些話,會不高興的。」
「你們一個兩個不說真話,以為本宮就高興了?」太平冷嗤一聲,仰頭將酒盞中的酒汁一口飲盡,「啪」地一聲將酒盞摔碎在了地上。
響聲極大,連春夏都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攙扶公主,小聲勸道:「殿下。」
太平推開了春夏,大步走至正殿殿門口,揮袖指向了殿外,「你們若是覺得本宮只是個女人,做不得什麼利國利民的大事,也不能給你們想要的封王拜相,今日,本宮給你們一個機會,踏出這個門,本宮便舉薦你們去房州任職幕僚。」
殿中的幾人霎時雅雀無聲,沒有一人敢踏出殿門。
太平繼續道:「若是想留下,本宮希望諸位與我同心同德。」說著,太平將捲起的雙袖放下,鄭重其事地對著諸臣朗聲道:「這片江山,是皇爺爺他們齊心協力打下來的,本宮從未想過當大周的皇太女,所以你們不必揣度本宮今日到底是什麼意思。本宮可以坦坦蕩蕩地告訴你們,自始至終本宮只有一個心愿,便是守好這片江山,護好天下百姓。」略微一頓,太平挺直了腰杆,肅聲問道,「為臣者,應當鞠躬盡瘁,為百姓謀福祉!為君者,應當知人善任,勤政愛民!是也不是?」
幾人相互瞧了瞧,恭敬一拜,答道:「是。」
「同是大周子民,只允許男子為國盡忠,就不允女子為國效力?為臣者只為男主肝腦塗地,卻對女主陽奉陰違……敢問諸位,到底是誰在禍國殃民?!又是誰眼見窄小,心胸狹窄,不分輕重?」太平驟然厲聲反問,殿中眾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這樣的人,因一己偏見拘泥於男女之別,誤君誤國,怎能真正為天下百姓謀福祉?」太平再道,「當年平陽昭公主率領三千娘子軍與敵大戰,天下人不以她是女子而輕慢她,而後君臣同心,方有大唐當年的天下。」說完,太平認真地對著裡面的臣子一拜,「本宮誠心請諸位與我同心,實實在在地為百姓們辦實事,共創一個盛世天下。」
殿中雅雀無聲,姚崇看看宋璟,又看看張說。
張說自然不敢先做選擇,又看向了狄光嗣。
狄光嗣一言不發,走回了席間,端然坐下,對著春夏笑道:「春夏,請給在下斟一杯酒。」
春夏看看太平。
太平默許。
春夏上前給狄光嗣斟滿。
狄光嗣舉盞飲下,讚許道:「殿下這兒的酒好喝,方才那曲《秦王破陣樂》也奏得極好!」說完,他含笑看向太平,「若有機會,殿下可否親授臣這曲《秦王破陣樂》?」
「有何不可!」太平高興點頭。
張說看看姚崇與宋璟,糾結在原處。
宋璟深吸一口氣,對著太平一拜,「多謝殿下今日教誨,只是宋某有宋某的抱負……」
「人各有志,本宮自不會勉強。」太平莞爾,沒有半點慍色,讓開了半步。
宋璟再拜,終是踏出了正殿,離開了公主府。
姚崇心緒複雜,太平方才說的那些話實在是滾燙,每個字都燙在他的心窩上。確實,為臣不就是為民請命麼?殿下說得分明,並不貪圖東宮之位,否則以殿下那些政績,但凡殿下是個有野心的,早就攛掇小吏們上書請立皇太女。可這些年來,朝中從未有過這樣的事。
太平倒也不催他。
姚崇遲疑片刻後,終是做了決斷。他在太平面前跪下,對著太平叩首三下,「臣請殿下舉薦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