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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與妻姐那些艷事,阿娘要強肯定不會走漏風聲,所以究其根源,只能是天子放出的消息。
此事,阿娘不可能不知道。
太平意識到這點後,突然明白了這次東幸的意義。
天子擺下的棋局,武后選擇避而不戰,太子便可趁勢收拾武后在長安的勢力,武后若是迎戰,必是兩敗俱傷,得益者只有天子。
他明明是持刀者,卻藏得如此之深。
太平冷笑,這便是父皇的術,當年隱在人後,看兄長們斗個你死我活,最後位登九五,君臨天下。
這一回,她終是清醒,皇家只有「利益」,根本容不下「情真」二字。
不入地獄,如何成佛?
太平合上雙眸,深吸了一口氣,待再睜開眼時,她眸底多了一抹冷意,喃聲道:「該走了。」
第25章 展翅
太平在紫微城的宮苑名喚流杯, 走過徽猷門往東行上兩炷香的腳程,便是流杯殿的宮門。入了宮門,左右各有一閣,穿過空庭, 便是流杯殿的正殿所在。
太平入住紫微城的第一日, 之所以選中此處,除卻有閣樓可以登高賞月外, 還因為這處庭院的西北角, 植有一棵梨花樹。現下梨花花期已過,樹木蒼翠, 明年春來,定能開滿枝頭,只須微風徐來,梨花便可紛落, 如雪似絮。
太平想, 若能在洛陽住到那時, 她便可以跟婉兒一起收集梨花瓣,碾碎為箋。就像上輩子年少時,她側目顧盼梨花下的婉兒, 眉目如畫, 身姿亦如畫。
貞觀殿離此處有些距離, 是以太平先回到流杯殿。
「婉兒還沒回來?」太平不敢流露太多關切, 入殿坐定後,喝了兩口綠豆露,才故作慵懶地問道。
宮婢回道:「回殿下,才人尚未回來。」
「哦。」太平起身,走至殿門前, 抬眼看了看左邊的閣樓,那兒高,也許可以看見婉兒回來的身影。想到這裡,太平微微提裙,徑直走向了閣樓。
宮婢連忙跟緊太平,樓閣有三層之高,卻並不大。太平走至欄邊,憑欄遠望,附近宮闕盡收眼底。她下意識地望向西北方,那是貞觀殿的所在。父皇在徽猷殿靜養,平日政務都是阿娘在貞觀殿處理,今日婉兒一定去了那兒。
貞觀殿瑞獸傲立殿頭,斗拱飛檐,若凰鳥張開雙翼,似乎隨時可以衝上雲霄。
太平心間微燙,經年之後,她的阿娘會成為當世第一位女皇,她的婉兒會站在百官之前,朗聲宣讀登基詔書,成為後世稱讚的巾幗「宰相」。
太平輕笑,她永遠記得那時候的婉兒是怎樣的意氣風發。雖說不是真正的宰相,卻已有宰相之風。她身著淺緋色的官服,與百官一樣,戴上了烏紗,腰間懸掛了銀魚袋,即便身形不如朝臣偉岸,可她只要站在那兒,太平的視線中便只剩下了她一個。
太平微微低頭,啞然失笑,視線中出現了執傘抬眼的婉兒。
太平的笑容如陽光一樣燦爛,那襲紅黃間裙鮮艷地印入了婉兒的心間。
婉兒確實看了她許久,大唐最耀眼的公主太平,生得嬌媚動人,像是大唐最艷麗的牡丹,可以輕而易舉地俘獲世人的目光。
片刻之前,太平沐在陽光之下,極目遠眺,燦爛的日光勾勒出她挺翹的鼻樑,在她身上渲出了一抹熠熠光芒。
這樣的姑娘,如何不奪目?婉兒一霎失神,陷在了太平的明媚之中。
「才人……」春夏小聲提醒。
婉兒回神,從她手中接過紙傘,「你先進殿,我一會兒便來。」
「諾。」春夏領命退下。
婉兒抬眼,恰好撞上了太平投來的目光。好像一把陽光灑碎在心湖上,又暖又燙。
那一瞬,她意識到太平是不是重生,已經不重要了。
上輩子她愛她入骨,這輩子再與她相遇,也是愛她入骨。她的心,不論多少世,只容得下高閣上的那個小公主,也只許那個小公主攜著暖陽闖入她的心扉。
太平莞爾下望,「此處風景甚好,婉兒可願陪我賞一會兒?」
「諾。」婉兒答得乾脆,垂眸之時,悄覺雙頰暖了不少。
婉兒走至閣下,將紙傘遞給了邊上的宮人,沿著樓梯一步一步走上閣樓。
太平回眸看向梯口,嘴角含笑。雖說現下只是閣樓樓梯,可太平相信,總有一日,她會端然站在含元殿前,看著婉兒盛裝踩著宮階走至她的身邊,如此時一樣。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婉兒眸有疑光,看了看太平。
太平忍笑伸手,「來!」
婉兒遲疑了一下,太平哪容她遲疑,當下往前一伸,把她牽得牢牢地,一起並肩站在欄邊。
「婉兒你看那邊——」太平指向貞觀殿的飛檐,「像不像隨時可以騰空而去的鳳凰?」
婉兒聽出了太平的言外之意,低聲問道:「殿下想飛麼?」
太平側臉看她,笑意依舊,語氣卻出奇地堅定,「想。」
婉兒怔怔地看著太平的臉,果然,這輩子的太平比上輩子的太平成熟得太早,興許是武后早就選擇了她吧。
在她還沒有重生之前,這個大唐的歷史軌跡,已經不一樣了。
當意識到了這點,婉兒垂首,「請殿下先鬆手。」
太平本不情願,可念及阿娘的提醒,她只能鬆開手。
婉兒往後退了一步,往後一瞥,「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