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頁
李賢大驚,沒想到武后竟扣下了這兩本摺子,給太平與父皇看的是另外的兩本。想到太平質問他時,他還篤定了那兩本的內容,直言太平莫要妄圖脫罪馬球一案。
明明太平看的摺子裡面就沒有提及馬球案,他卻說了不該說的話。現下想來,從那一刻開始,武后便不再懷疑太平,鎖定了他的嫌疑。
完了……
李治將手中捏著的兩本摺子遞給德安,從李賢顫抖的手裡拿過了兩本摺子,仔細翻開。雖說奏寫的都是公主縱火清暉閣一事,李賢手裡的那兩本提及了馬球一案,武后給他的那兩本隻字未提馬球一案。
「本宮罰太平,只想讓她長個教訓,收收那驕縱的性子,當心禍從口出。」武后說這話的時候極是平靜,仿佛說的人與自己毫無關聯,「別當了別人的替死鬼都不知道。」說著,武后指向了德安手中的兩本摺子,「本宮請了兩人現場查驗清暉閣,一人是羽林軍統領,一位是大理寺丞。現已查明,火確實是有人故意縱放,可太平一直在清暉閣中,午間還與四郎傳膳飲酒,當日值衛的羽林將士皆可作證。」
李治看了看這兩個官員的名字,那大理寺丞不是別人,正是近日聲名正好的狄仁傑。這兩人查證之事,定然做不得假。而另外兩本,那兩人的名字李治都認得,皆是東宮派系。
「尋常燒佛經,怎會燃著半個院廊?若不是有人故意為之,在欄柱上塗抹了易燃之物,火勢怎會如此大?」武后一邊說,一邊睨視久久不發一言的太子,「李賢,你好得很啊,為了給自己脫罪,自己的親妹妹都敢陷害。」
「太子。」李治怒喝,「到底是不是你?!」語聲重音落在了「是不是」三個字上,已是天子對太子的最後提醒。
李賢倉皇跪倒,搖頭道:「兒……兒確實……不知情……」如今只能一口咬定不知情,他看向摺子,「兒原本以為今日召兒前來,是為了審問馬球一事,所以才會以為摺子寫的是馬球一事。」即便極不情願,李賢也只能先低頭,他對著武后叩頭三下,「母后,你信兒,兒沒有說謊!兒真不知東宮會有人臣下寫這種摺子!」
武后冷笑,「本宮說十日便是十日,期限未到,本宮怎會提前審問?今日召你們前來,只為看太平這個教訓,以後謹言慎行,莫要胡作非為,日益驕縱。你若不是做賊心虛,怎會急不可耐地想把罪名按到太平頭上?」
「兒真的是冤枉的!」李賢猛烈叩頭,「母后你給兒三日,兒回東宮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再給你三日?你是不是又想方設法地把罪名按到三郎身上了?」武后說著,特意看了李顯一眼。
李顯瑟然跪下,急聲道:「母后明鑑,此事真與兒無關啊!」
「三郎放心,母后知道此事與你無關。」武后的聲音比先前溫柔了許多,伸手將李顯扶起,看向了一旁臉色鐵青的李治,「陛下,此事可不是小事,太平本宮可以做主處置,太子就只能交由陛下處置了。」
李治忍怒道:「太子,朕給你兩日,你好好收整你的東宮!給朕一個滿意的答案!」
「諾……諾……」李賢叩首領命。
李治身子搖了搖,似乎要倒下。
德安連忙扶住天子,「陛下。」
「傳太醫……」李治痛苦扶額,隨後說道,「先給太平醫治。」今日他輸了一城,下一城他一定要贏回來。
武后攙住李治,關切道:「陛下可要注意身子,我先扶陛下坐下歇會兒。」
「好……」李治由武后扶著,坐回了龍椅上。
「退下。」武后揮袖,示意三個兒子退下,「別吵擾了你們父皇休息。」
「諾。」三人似是經歷了一場生關死劫,退出含光殿時,只覺小腿發軟,接連緩了好幾口氣,甫才緩過來。
李賢隨後匆匆離去,李旦本想去探望太平,奈何李顯拉著,提醒他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做少錯。
李旦只得跟著三哥一起出了宮。
含光殿內,李治躺在了武后的膝上,澀聲道:「媚娘啊,若是朕的弘兒還在,該有多好啊。」
武后心緒複雜,順勢揉上了李治的太陽穴,並沒有回話。
「賢兒本性不壞,你耐心些,多教教他。」李治又道。
武后嘴角揚起一抹嘲意,他本性是不壞,可自從那個生母流言四起後,他便再也沒有把她當成母親了。
對付敵人,豈能留情?
這個你死我活的局面,不就是枕在她膝上的這個夫君親手所賜麼?
「陛下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嗯。」
帝王之家無真情,她與兒子也好,與丈夫也罷,終究會走到這一步。可她並不後悔,與其他年做個無所事事的富貴太后,倒不如聽從內心的聲音,大權在握,走至朝堂之上,做那千古第一人。
她這一世從未認過輸。
在太宗面前如是,在感業寺如是,被眾臣攻擊時如是,當下亦如是。
媚娘是天子賜她的名,卻不是她的心之所向。
身為女子,不該天生卑微。他朝成其所願,她定要拋下這個名字,親自給自己取個響噹噹的名字。
武后目光悠遠,望向了含光殿外的燦爛陽光。
她想,那個名字一定要如今日的陽光這樣耀眼,足以照耀整個大唐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