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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如海,回頭無岸,前進無渡。
於太平而言,她只能藉由經文,讓自己靜一靜。
春夏看著太平寫完了今日的三句經文,「殿下,奴婢扶你去休息。」
「你想紅蕊麼?」太平忽然含笑問道。
春夏愣了一下,她怎會不想那個呆頭呆腦的姑娘呢?
「回殿下,奴婢……自是想的。」
太平笑意微深,「明年二月,便可以見到了。」不等春夏高興回話,太平便沉下聲來,「只是,不能再像先前那樣,牽手耳語。」
「啊?」春夏大驚。
太平點頭,「你是本宮的貼身宮婢,她是婉兒的貼身宮婢,你們兩個交好,旁人不知內情,若是往旁處想……」
「奴婢懂了!」春夏心間一涼,只覺酸澀。
「冬夜總會過去,春日總會到來,活著才有往後,記牢了。」太平語重心長地吩咐春夏。雖說去洛陽可以規避好些事,可洛陽總歸是阿娘經營多年的地盤,裡面的眼線比大明宮還要多,稍有不慎,便會害人害己。所以,在進入洛陽之前,她必須先叮囑好春夏。
春夏越想越難過,忽然懂得公主為何一路鮮少提及婉兒。
不是不思念,只是不敢宣之於口。
不是不期待再見,只是害怕相見之事,情不自禁,反倒是丟了性命。
抄寫經文只為克己,每日三句,句句皆是醍醐之言。
這相思煉獄,不止太平一人煎熬。
寒風吹過大明宮的宮檐,吹落滿樹黃花,預示著長安的冬日將至。
婉兒每晚都會讀幾句經文,消解自己的濃烈思念。
紅蕊聽得多了,也會誦幾句經文。
可今晚,婉兒並沒有誦經,只是拿著一本樂府詩卷,久久沒有翻開。
紅蕊覺得婉兒不對勁,便給婉兒倒了一杯熱水,溫聲問道:「大人可是不舒服?」
「他若沒有生在帝王家,也許會是個好文人。」婉兒放下樂府詩卷,雙手捧起杯盞,暖著掌心,並不急著喝水。
「啊?」紅蕊聽得一頭霧水。
婉兒淡笑,「明日凶兆再現,這次誰也保不了他的命了。」
紅蕊不懂,可瞧婉兒也沒有再說的意思,她也不好多問,便說了另外一件事,「大人,聽說殿下回京途中染病了,便去了洛陽靜養。」
婉兒神色凝重,「嚴重麼?」
「奴婢不知。」紅蕊答道。
婉兒靜靜地想了想,「也許……這是天后在保護殿下……」
紅蕊更聽不懂了,「保護?」
「吐蕃請婚不成,這些日子頗不安分,只怕明年那邊要起戰事了。」婉兒只希望自己猜測是對的,「殿下去洛陽,不在陛下面前走動也是好事。」細想此事武后在她面前隻字未提,只怕還是沒有徹底放下疑心。
紅蕊似懂非懂,她知道打仗並不是好事,更知如此一來,婉兒與公主又要許久才能相見了。這好不容易盼過了半年,如今殿下去了洛陽,也不知何時才會回來,大人心裡定是很難過。
「大人,總會見到殿下的。」紅蕊出言安撫。
婉兒輕笑,「我知道。」她不怕見不到太平,她只是擔心殿下,馬上就要入冬了,也不知殿下的身子如何,病好了沒有?
紅蕊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萬一……殿下最後還是嫁了呢?」皇命難為,紅蕊知道抗旨是死罪,兩情相悅在天子詔令面前,其實脆弱得不堪一擊。
婉兒笑容微濃,並沒有立即回答紅蕊。
她雖起過獨占的念頭,那時候情不自禁地要求殿下不准嫁,可是,殿下的身份在那裡,她的身份在這裡,地獄已入,不容天真。否則,萬劫不復,屍骨無存。
紅蕊自知說錯話了,連忙道:「奴婢知錯了,不該問這個。」
「她會給我一個交代。」婉兒語氣徐緩,上輩子太平嫁了兩次,心中自始至終只有她,上一世都沒有忘了她,這一世太平也不會忘了她。
兩情相悅,貴在一個「信」字。若是嫁之則棄,那她也不必痴心不悔。
同月,天狗再次食日。
為了平息百姓惶惑,天子下令,逐廢太子李賢離京,流徙巴州。
李顯經韋灩點撥,壯著膽子上書二聖,請求給兄長禦寒衣物。二聖允准,天子感慨太子有仁心,朝野上下終是對這位新太子有了一絲好印象。
可是太平與婉兒都知道,李賢踏出長安後,便註定回不來了。
第91章 紅梅
太平改道洛陽休養一事傳至延英殿時, 武后正與李治商討封禪嵩山之事,原本久久不決的李治終是逮到一個機會,可以暫時休止封禪一事。
「是媚娘讓她去的?」李治徐徐問道,語氣里透著一絲不悅, 「媚娘糊塗, 好不容易用祈福一事搪塞了吐蕃的請婚,現下最重要的便是把太平的婚事給定下來。」
「太平染病, 即便回了長安也無法出嫁。」武后不急不慌, 沉聲而談,「她可是你我唯一的女兒, 縱使我平日待她嚴苛,我也從未想過要她的命。」
李治聽出了武后的言外之意,「朕向來疼惜太平,朕給她找的駙馬, 她一定喜歡。」
「陛下看中的人選是薛紹麼?」武后索性點明了。
「城陽是朕的妹妹, 薛紹也是朕自小看到大的, 這孩子性情溫順,會待太平好的。」李治說了自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