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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她以為那只是雪,可看了這幾行小字,春夏終是明白,紅蕊的兒時回憶中的雪也許還有那陌上小花飛舞形成的花雨。
「很美。」春夏雖然沒有親見,可看著紅蕊滿足的笑意,她知道那一定是紅蕊心中最美好的回憶。
紅蕊微笑,突然翻了幾頁遊記,指尖落在了另外的鄉聞上,「這兒也很美。」
春夏沿著她的指尖瞧去,當瞧見「河東桃村」四個字時,她的眸光明顯亮了一瞬。兒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腦海,她還記得那時候日光從樹隙間落下的光影,卻已記不得阿娘的容貌。
她進宮的年歲很小,因為生得靈動,便安排給了太平,作為自小伴公主長大的侍婢。若不是家裡揭不開鍋,她也不會被家裡人賣給一個老太監,幾經輾轉成為公主身邊的近身侍婢。
最開始的時候,她只想好好活下來,可公主待她極好,讓她識字,領她玩耍,讓她見識了許多鄉野孩子看不見的風景。
最重要的是——春夏遇上了她,紅蕊。
雖說紅蕊偶爾呆愣,卻是實打實地真心待她,讓她在冰冷的皇宮中品嘗到了家的滋味。被人依靠是欣慰的,能有人依靠更是踏實的。
宮中女子,人命賤如螻蟻,她們比世上許多宮人幸運太多,背井離鄉多年,可他鄉得遇心上人,也算是上天待她們不薄。
她眼角微潤,啞然笑笑,「紅蕊。」
紅蕊看她欲哭,連忙問道:「怎麼了?」
「你學壞了。」春夏嘟囔。
紅蕊眨了眨眼睛,全然不知自己何處又惹了春夏,「啊?」
「好的不學,偏學惹人哭!」春夏說著,拍了拍紅蕊的手背,「打開,我要敲你一下!」
紅蕊只想把春夏哄好,便乖順地對著春夏攤開掌心,「若是一下不解氣,可以多打一下,只要你不惱了便好。」
「胡說八道什麼?」春夏又好氣又好笑,哪有人那麼傻的。
紅蕊沒懂春夏的意思,「啊?」
只見春夏並指從腰間的小囊中夾了什麼出來,很快便蜷起了拳頭,在春夏掌心輕輕地敲了一下,五指舒展開來,落下了一粒物事。
紅蕊看向掌心,竟是兩粒生在一起的紅豆。
「紅豆?」
「嗯。」
春夏說得鄭重,「你仔細瞧瞧,這兩顆紅豆可是自小長一起的。」
「跟我們一樣。」紅蕊會心笑笑,珍重萬千地將紅豆緊緊地攥在手心。
春夏忍笑,打趣道:「這下又不呆了!」
紅蕊有的事上呆,有的事上卻不呆。比如……現下煙花滿天,長安城上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天幕之上,她四下瞧了瞧,見無人望向這邊,便猝不及防地在春夏臉頰上親了一口。
春夏瞪大了眼睛,捂著火辣辣的臉頰驚呼道:「喂!你這膽子怎麼越來越大了!」連陛下與昭儀都知道規矩,紅蕊膽子大起來竟連規矩都不守了。
紅蕊就喜歡看她這害羞的樣子,「有春夏在,我什麼都不怕。」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熱烈又直白,像是一支燒紅的小箭瞬間穿透她的心房,將她的一顆心燒得一團火熱。
春夏覺得自己的臉更燙了,連忙背過身去,低聲嘟囔,「也不知誰教你的,也不害臊。」
「害臊什麼?」紅蕊探去腦袋,微笑問道。
春夏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這會兒覺得耳根也燒了起來,「沒……沒什麼……」說完,她故意往放生池邊張望了兩眼,「兩位主子呢?」本來她只想轉換話題的,沒想到太平與婉兒已經不在那裡了,頓時急道,「不好!」
「上元佳節,好著呢。」太平的聲音響起,她與婉兒就站在不遠處。
春夏這下更羞了,也不知陛下與昭儀是何時過來的,到底看見了多少,又聽見了多少。
紅蕊快步上前行禮,婉兒先一步攔住了她,「又忘了?」
今晚是微服出宮,未免引人注意,太平事先言明不要當街行禮。
紅蕊垂首,歉聲道:「奴婢一時忘了……」
「無妨。」婉兒輕笑,目光落在了紅蕊手中的遊記上,好奇問道,「買了什麼書?」
紅蕊趕緊奉上,「一本尋常遊記。」
「尋常遊記?」婉兒更是好奇,接過紅蕊遞來的遊記,匆匆掃了一遍。遊記確實是尋常遊記,可紅蕊從不買書,今晚買了這一本定是另有深意。
太平湊了過來,遊記正折在春夏家鄉那一頁,太平很快便發現了那個地名,徐徐道:「早些回去吧。」
春夏聽見太平的話,當即接口道:「奴婢這就去把馬車趕過來。」
「不是我跟婉兒,是你跟紅蕊。」太平笑意綻放,「思鄉情切,自當成全。」
春夏與紅蕊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時不知如何回話。
「若是想在家鄉置辦幾畝地,好好過日子……」婉兒一邊說著,一邊解下自己的錢袋,遞給了紅蕊,「便留在家鄉好好過日子。」
正如上輩子她用遺詔換紅蕊自由一樣。
「若是記不得回家的路,明日我命裴懷清派一隊人馬送你們回去。」太平笑道。
雖說捨不得她們,可太平也樂得成全她們遠離宮禁,在鄉間快快活活地度過餘生。
「奴婢……」春夏已是眼淚汪汪,哽咽著才開了個頭,便先一步跪了下去,重重地對著太平叩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