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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后的聲音是難得的溫婉,可越是如此,太平越覺得心慌。

    阿娘到底想問什麼?

    「兒昨日……」太平思來想去,只怕是昨日馬球場當眾驕縱之事,「昨日胡鬧並非不計後果。」

    武后點頭,「嗯。」

    太平起身在武后面前跪倒,卻挺直了腰杆,認真道:「阿娘特別囑咐,命兒穿道袍見吐蕃王子,兒知道這是阿娘的一片苦心。」

    武后微笑,「然後?」

    「然後……兒是故意在人前驕縱……」太平一邊說,一邊揪著武后的裙角扯了扯,「雛鳥總要學會自己飛,兒不能事事都依靠阿娘。」

    武后笑意微深,「是這個理。」

    「上官婉兒雖是罪臣之後,可上官儀當年在朝堂也頗有名望,若是阿娘真用她替嫁吐蕃,只怕有些人會藉此中傷阿娘。」太平略微一頓,握住了武后的手,「兒是公主,還是驕縱之名在外的公主,兒幫阿娘擋下此事,朝臣只會說兒不懂事,絕不會把此事小事化大……」

    武后拍了拍她的手背,「你都明白的道理,你覺得阿娘明白麼?」

    太平怔了怔。

    

    武后站了起來,「再想想,該對阿娘說什麼?」

    太平實在是不知道武后到底想問什麼,「還請阿娘明示。」

    武后的目光穿過殿門,遠望殿外的婉兒,「那匹獅子驄,你馴好了麼?」

    太平順著武后的目光看去,「這……」

    「她是個聰明人,要馴服她,並不容易。」武后負手而立,繼續說給太平聽,「世人皆知,太子是未來的儲君,如今朝野內外,對太子讚不絕口,尤其是你父皇,把心血都傾注在了二郎身上。」

    「二郎年少,要貌有貌,要才學有才學。」武后斜睨了一眼一旁的那五個字,「鄭氏本事了得,在掖庭教女如此。一個年少有為,一個豆蔻初開,這麼大一個香餑餑放在她的面前,你說她為何不要呢?」

    太平噤聲,沒想到母后竟連這個都知道。

    武后拍了拍太平的肩頭,「你如今只是公主,你能給她什麼呢?」對武后來說,馭人之術不過二字,利或者情。

    上官婉兒這個少女卻讓她捉摸不透。

    她應該恨她,哪怕流露一點點恨意也好,可她總是唯諾不爭,事事順從。

    她應該巴結,太子如此有心,聰慧如她,不可能什麼都看不出來,可她選擇了避而遠之。  

    她年歲不大,卻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城府,明明有能力往更高處爬,卻選擇留在太平身邊,靜靜伴讀。

    一個人不爭不搶,不貪不燥,對武后來說,極是危險。

    「你許了她什麼?」武后只能想到這個理由。

    太平想了想,若說她許了婉兒什麼,應該只有那兩個字——「別怕」。

    可這兩個字就算說給阿娘聽,阿娘只怕會更懷疑婉兒的用心。太平只是公主,阿娘卻是天后,連天子也要禮讓三分的天后,躲在一隻雛鳥雙翼下,遠不如躲在一隻展翅的鳳凰雙翼下安全。

    三歲孩童都懂的道理,婉兒不可能不懂。

    「羽翼未豐,有些話不該說則不說。」武后雖不知太平許了婉兒什麼,可是,能讓婉兒不爭不燥至今,想必太平是知道婉兒所求的,「當心野性未除,他日會反口咬人。」

    既然太平選擇了她當第一隻獅子驄,武后便只能暫時由著太平。若是太平真能馴服此人,於太平而言也是好事。

    「命宮人收拾行裝吧,明日就隨阿娘一起去東都。」武后沒有再多言其他,徑直走出了正殿。

    「拜見天后。」婉兒恭順地對著武后一拜。  

    武后輕笑,「本宮等著你把那句詩後面一句想好。」

    「諾。」婉兒領命。

    「本宮破例,准你隨駕東幸洛陽。」武后說完旨意後,又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沿途風景甚好,你可以慢慢想。」

    婉兒恭敬地再拜,「諾。」

    與此同時,太平坐在几案邊,拿起了婉兒寫的那句詩。

    「葉下洞庭初……」

    太平念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難以自抑地輕顫著,她喜歡這首詩,卻也害怕這首詩。

    婉兒為何會突然寫這句詩?她明明記得,這是數年之後婉兒才會寫的詩句。

    難道……

    太平想到了那個可能,她抬眼看向殿外,便瞧見婉兒徐徐走入正殿。她壓制著心底翻騰的驚與喜,故作輕鬆地又念了一遍,「葉下洞庭初,下一句是什麼?」她笑嘻嘻地看著婉兒,想從婉兒臉上看出些許蛛絲馬跡。

    婉兒靜靜地看著太平,太平還是往日的小公主,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

    「婉兒?」太平湊近了婉兒。

    「妾還沒想好後面的。」婉兒垂首回答。  

    太平微微蹲下,從下顧看婉兒,離婉兒越來越近,「沒有想好?」

    「沒有……」婉兒往後退了半步,卻被太平捉住了手,笑道:「阿娘說,你的字也精進了不少,確實,好看,來,再寫兩個我看看!」

    婉兒急忙抽手,正色道:「殿下又胡鬧!」

    「我這是勤學好問!」太平故作得意,自然而然地牽了婉兒的手,一起坐在几案邊,提筆沾墨,遞到了婉兒手裡,帶著一絲撒嬌央聲道:「寫一寫嘛。」

    婉兒認真道:「書法之道,也須看天時,那會兒寫時有感覺,再寫就寫不出了。」說著,她又舉了個例子,「王右軍當年寫《蘭亭集序》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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