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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響起了好些窸窣聲響,武攸暨帶人循聲追去。
「咻!咻!」
武攸暨劈下這幾支暗箭,追向箭矢來處。此人身形極快, 是個死士好手。若是拿不住此人, 武攸暨真不知如何與武皇交代, 畢竟接廬陵王一家上京是密令, 神都知悉者並不多。
「重潤……重潤……」韋灩聽見了兒子的哀嚎,不禁忍痛呼喚,可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虛弱。
李顯看著懷中妻子的鮮血越染越多,嚇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安樂被羽林將士護在身後, 這會兒雙腿發軟,瑟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那邊!」
林中響起武攸暨的一聲厲喝,兵甲聲霎時四起,終是將那名刺客團團圍住。
刺客是個十多歲出頭的少年郎,他自知無路可逃,竟是拿起一支箭矢,狠狠穿入了自己的喉嚨。
武攸暨已然來不及阻止。
少年倒地氣絕,武攸暨帶人上前搜索此人身上的線索,只翻出一張皺巴巴的信紙,上面寫了一行字,「刺殺廬陵王與皇孫。」
字跡熟悉,是武攸暨認得的。
殿下?!
武攸暨震驚無比,他不敢聲張,先行將信紙收入懷中,吩咐道:「此地不宜久留!撤!」他帶人趕回山道時,只聽李顯發出一聲哽咽的呼聲。
他終是開了口,卻也是此生最後一次喚她灩娘。
武攸暨還來不及上前檢視,又聽另一車響起了李重俊的痛哭聲,「阿兄!阿兄!」武攸暨快步走過去探看皇孫的情況,只見李重俊緊緊地抱著李重潤的屍首,痛聲哀嚎。
武攸暨探上李重潤的鼻息,已然氣絕。他快速檢視李重潤的傷處,只見箭矢自左眼處穿破了他的腦袋,即便華佗在世,只怕也難以起死回生。
李重俊一把扯住了武攸暨的甲冑,顫聲道:「姑父,你救救阿兄,救救阿兄!」
武攸暨無奈沉嘆,只得無聲搖頭。
「阿兄——!」李重俊慘聲大哭。
李顯聞聲,哪裡經得住這樣的打擊,頓時兩眼一翻,瞬間昏厥過去。
廬陵王一家遇刺的消息傳回神都,有如一記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面,濺起無數水花。兇手自戮當場,等於是斷了線索。武皇將倖存之人收置妥當後,便立即命狄仁傑追查此事。
放眼天下,廬陵王亡故最大的得益者莫過於太平。一時之間,流言四起。有人說,這是公主懼怕廬陵王還朝,奪了繼子崇茂承繼大統的資格,所以公主才對廬陵王下了狠手;有人說公主故意選在駙馬護送時下手,為的就是洗脫嫌疑,人人皆知駙馬公主感情要好,有駙馬這重擋箭牌,便不能坐實公主買兇、殺人的事實;也有人說,武皇又起了立武氏為儲的私心,一面秘密接廬陵王入京,一面差人暗殺,好絕了李唐舊臣的念想。
世上流言本就是三人成虎,起初還有人不信這些,可說的人多了,那些不相信的人便選擇了沉默。
如今廬陵王慘遭喪妻喪子之痛,終日昏昏沉沉,半瘋半癲,竟還信了流言之語,每次武皇前去探看,李顯便跪地叩首,反覆說著沒有覬覦皇位的念想,求母皇饒命。
這樣的言辭無疑加重了此事的陰霾,加上狄仁傑遲遲沒有查出東西,不論是武皇還是太平,都無法從這樁案子中抽身。
不久之後,長安傳來了臨淄王遇刺失蹤的消息,無疑是在這樁案子上淋上了一碗烈酒,將火焰燒得極是熾熱。
百官各有心思,尤其是李唐舊臣們瞧見先帝的皇孫只餘下了重俊與崇茂兩人,眼看李唐血脈所剩無幾,他們如何不急,如何不懼?
先前還覺得公主事事務實,並無爭權奪利的野心,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他們只覺心顫,萬一這些年公主都是裝的呢?萬一武皇想延續女主天下,傳位給公主,然後公主再傳位給郡主,那天下男子豈不是要向女人臣服百年?
他們徹底慌了,也徹底坐不住了。
這些天密信鋪天蓋地而來,哪家大人又密見哪家大人了,哪家將軍又與誰密會了,這些事無一不透著危險的氣息。
山雨欲來,滿城陰雲。
武攸暨靜默了好幾日,終是忍不住拿著那紙密信來到公主府。萬幸那日隨他護送廬陵王一家的羽林軍都是他的心腹,跟他進入山林追拿刺客的也只不過十餘人,他想法子封了他們的口,這才把刺客身上搜出密信一事壓了下來。
太平這幾日雖然擔憂,可面上依舊我行我素,只因她知道,這個時候做什麼說什麼都要萬分小心,不必解釋,也不必心虛,耐心等待狄公與長安那邊的消息才是上策。
武攸暨急匆匆地走入內殿,屏退了殿中的宮人,衝口而出,「是殿下做的麼?」
太平涼涼地看著武攸暨,「你說呢?」
武攸暨不想與她繞彎子,把密信拿了出來,遞給了太平,「殿下何必這般急!」
太平接過密信,看著上面的字跡,蹙眉道:「你從哪裡得來的?」
「那日刺殺廬陵王的刺客身上搜出來的!這幾日我已幫殿下壓下了!」武攸暨急道。
太平安靜地把密信遞還了武攸暨,淡聲吩咐,「將此信呈給母皇,然後讓母皇按律把本宮拿入天牢。」
武攸暨瞪大眼睛,「殿下瘋了麼?!」
「是你瘋了麼?知情不報,可知這樣反倒會誤事!」太平反擊,「你若真想幫本宮,就照本宮說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