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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氏一一記下。
月亮爬上宮脊時,紫宸殿內外,一片寂靜。
太平帶著同樣內侍打扮的春夏急步趕往紫宸殿,若不是怕她的探視被父皇那邊的人發現,她恨不得牽匹馬兒來,打馬馳向紫宸殿。
「殿下,殿下,你走慢些……」春夏不敢大聲呼喚,極力壓抑著嗓音,「被宮衛瞧見了,不好!」
太平聞聲只得放慢步子,一顆心早就飛到婉兒那邊去了。
春夏追上太平,勸慰道:「奴婢今日已經向太醫打聽過了,他說上官大人沒有傷及筋骨,已無性命之憂。」
雖然這句話春夏已經說了好幾遍,可太平還是不安心。今晚只有親眼看見婉兒,她的心才能定下來。
「殿下……」春夏覺察太平的腳步又走快了,她眼尖瞧見遠處行來了一隊巡宮的宮衛,急忙提醒,「前面來人了。」
太平咬牙,垂首放慢腳步,與那隊宮衛擦肩而過。
終於,她瞧見了紫宸殿的宮門,在這裡值夜的都是阿娘的心腹,她再也不必多做掩飾,快步跑了過去。
第一眼瞧見裴氏提燈候在門前,太平的心咯噔一響,難道阿娘算準了她會來,所以才命裴氏在此候著,想將她打發回去?
「殿下,請。」裴氏只是低首往旁邊一讓。
太平心下已經瞭然,這肯定是阿娘的意思。她心中感激,已經打定主意,今晚離開之時,定要去拜謝阿娘。
裴氏引著太平一路走至偏殿前,恰好紅蕊端著一盆血水退了出來。
太平鼻翼微動,先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借著宮燈光亮往盆中一看,哪裡還鎮靜得下來?這就是沒有性命之憂?到現在婉兒還在流血!
「殿下,大人剛睡著……」紅蕊還來不及說完,太平便推門走了進去。
春夏挽住了紅蕊的手臂,低聲勸道:「殿下都快急瘋了,你就少說一句吧,不然殿下真會教訓人的。」
莫說是公主,紅蕊也差點急瘋了。
太醫說大人不再流血,那便證明內血已下盡,後續溫補氣血,慢慢調養,便能把身子養回來。紅蕊伺候了大半日,終於等到了這一刻,懸著的心終於是放了下來。
「咳咳!」裴氏咳了兩聲,提醒道:「好好當值,莫要聒噪。」
「諾。」
紅蕊與春夏點點頭,目送裴氏走遠。
偏殿的燈燭明亮,照在婉兒臉上,襯得她的臉甚是蒼白。她安靜地趴在床上,傷處才上完藥,暫時不能蓋上,只在背上搭了一角被子。
雖說已經給她換了一身乾淨衣裳,可傷處的血污依舊觸目驚心。
太平只看了一眼,便覺被誰用鈍刀子狠狠地捅入了心口。
心痛極了。
婉兒合眼小憩,因為傷處嘖嘖生疼,她睡得並不深,聽見有腳步聲靠近,她便睜開眼來。視線中出現了她最想見的人,婉兒極力翹起嘴角,給了太平一個安心的微笑,啞聲道:「我有好好活著……」
太平在床側坐下,趴在床邊上時,眼眶已變得通紅,她噙著眼淚,不敢讓淚珠滾下來,「我知道……」話才說了第一句,她便有了哭腔,「可我寧願傷的是我……」語聲啞澀,她慌亂地別過了臉去,快速擦去了滾下來的眼淚。
「殿下……」婉兒想伸手為她擦拭眼淚,可動一動她都覺得疼,「我會好起來的……」
「要馬上好起來!」太平心疼,哪裡顧得這些話都是胡話,她溫柔地覆上婉兒的臉頰,只覺婉兒的肌膚透著一股涼意,她著急地看了看左右,索性解開了自己的外裳,將帶著餘溫的袍子拿著蓋上了婉兒的腿腳,「這樣會暖一點……」說完,她急切地搓了搓手,直至掌心發燙,這才熨上婉兒的臉頰,強笑道,「要暖起來,快快暖起來。」
婉兒只覺心口一燙,突然酸澀地想哭,「我答應過殿下,會陪著殿下走到最後……」
「算你有良心。」太平還是帶著濃烈的哭腔,捏著內裳的袖角,小心翼翼地擦去婉兒額上的冷汗,「你給本宮快些好起來!知道麼?」雖是命令,可語聲之中帶著一抹哀求的輕顫。
「諾……」婉兒虛弱地笑了。
太平含淚輕笑,湊近婉兒,在她額角烙上了一個輕吻,眼淚沿著她的臉頰滾了下來。
婉兒啞笑,雖然捨不得太平,雖然想太平多陪她一會兒,可理智告訴她,太平在這裡久留,在這個關頭並不是好事,「我沒事了……殿下快回去吧……」
「我再陪你半個時辰……」太平哪裡捨得離開,恨不得在這裡日日夜夜守著婉兒。
婉兒皺眉,「殿下……」
「阿娘知道我會來,所以她安排好了。」太平寬慰婉兒,「我知道分寸,我保證半個時辰以後就走。」
「當真?」
「嗯。」
太平吸了吸鼻子,溫聲道:「別怕。」
婉兒艱難伸手,忍痛覆上了太平的臉頰,「殿下也……別怕……」
聽見最後那兩個字,太平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涌了出來,她覆上了婉兒的手背,視線已經模糊,哽咽道:「有婉兒在,我什麼都不怕……」
「不哭……」婉兒溫聲勸慰。
太平點頭,「我聽婉兒的,我忍得住!」可哪裡能忍得住呢?她垂下腦袋,哽咽抽泣,說不害怕是假話,說不心疼是假話,說忍得住眼淚更是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