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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孝義,倘若真的守陵三年,當記大功。」武后的聲音響起,「哀家等你回來。」她本該不說最後那句話,可若不說這句話,她擔心朝堂上的心腹們不長眼睛,暗中對太平下手。
畢竟這些年來,她們母女二人在外人看來頗是不睦,底下之人為了邀功,勢必會用非常手段。
「兒領旨。」太平起身,對著武后一拜後,便從朝堂上退了出來。
李顯初次朝堂不順,憋了一肚子火,後來他下詔立後,冊立太子,百官皆一一領旨,到了提拔自己老丈人時,卻被裴炎當場駁回。
「朕是天子,朕封賞國丈皆是循例!裴炎,你是什麼意思?!」
「陛下可以循例,卻不能越級提拔。」
裴炎挺直腰杆,半點不懼新帝,在他眼裡,新帝實在是難當大任,「這是國家法度,若是陛下徇私破之,今後人人效仿,官不以才量之,只以姻親許之,只會寒了天下有才之士之心,亂了朝廷綱紀。」
國丈韋玄貞才幹平庸,李顯一來就想把他提拔成門下侍中,於裴炎來說,一是不屑與這樣的庸才為伍,二是厭惡這樣的人分他的封駁詔令之權。
他絕不同意。
朝堂之上瞬間鴉雀無聲,紛紛向天子身邊的武后投去目光。
武后輕笑,看向李顯,「皇帝又要胡鬧麼?」
這一激,直接讓李顯憋了許久的怒氣徹底爆發。
「朕是天子!朕的詔令你們一個都不聽,一個兩個的封駁得頭頭是道!怎麼?」李顯索性豁出去了,「就算我把天下交給韋玄貞,有何不可?!他怎麼就做不得侍中啊!」他的話無疑是一記悶拳,狠狠地捶在了朝臣的心坎上。
外戚分疆,此乃國之大忌!
武后不怒不笑,徐徐道:「皇帝累了,今日早朝,到此為止。」
「母后,朕還沒有說完!」
「閉嘴!」
武后一記狠戾的眼神剜了過去,當先帶著自己的宮人大步走出了朝堂。
起初百官無人敢動,瞧見裴炎也跟著武后走了,便零零散散地也跟著退了朝。
偌大的貞觀殿中,李顯看著殿上僅剩的宮人與內侍,只覺一股涼意瞬間襲心而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開始後悔了,今日似乎不該當殿頂撞母后。
完了,完了。
李顯左思右想,連忙對內侍道:「速速命御膳準備午膳,今日朕要與母后一起用膳。」
「諾。」內侍領命。
只是,等待李顯的是武后的一記閉門羹。
武后今日閉殿不見,這樣的余怒比當頭罵他一頓還讓人害怕。
黃昏時候,李顯戰戰兢兢地回了新後殿中,把事情跟韋灩說了一遍。韋灩聽了大急,怎麼就嫁了個不會辦事的蠢貨!好端端的安排竟被他給辦成了壞事,韋灩總覺得怕是要大禍臨頭了。
太平請得旨意後,不敢在宮中多做逗留。出了朝堂,便直奔先皇靈柩所在之處,依禮制,命人將梓宮抬上了轀車,帶著挽士虎賁一千人,挽郎兩百人,唱哀曲的輓歌兩部一百二十八人,代哭一百五十人,全員換上白布喪服,浩浩蕩蕩地離開了紫微城。
此去路遙,太平只得騎馬而行。
送靈柩的隊伍走出應天門時,碎雪便染著昏色飄了下來。
婉兒一直在阿娘身邊伺候擬詔,太平實在是找不到機會親自與她告別。雖說無可奈何,卻也讓太平覺得遺憾又哀傷。
她還想囑咐婉兒,事事小心,還想湊近婉兒的耳側,小聲說一遍,不准忘了她。
既然不能當面告之,便只能勒馬回首,將這些話寄與飛揚的碎雪,飄入紫微城深處,落在婉兒的鬢髮上。
「保重……」
簡單的兩個字說出口,太平的眸光倏地落在了應天門上——婉兒一襲素衣,提著一盞昏黃的燈籠,站在城樓之上。
殿下不能來告別,可她可以來相送。
哪怕她與她隔得這般遠,已經看不清彼此的眉眼,可她手中的這盞燈籠可以代她傳話。她會在洛陽等著殿下,等著殿下平安歸來。
太平眼眶一燙,視線已是模糊一片,只剩下婉兒手中提著的那盞昏黃燈籠。
那是深植她心間的一抹暖色,也是她往後歲月的一份執念。
太平揚臂招了招手,終是轉過了臉去,望向了去往長安的歸路。
她會回來,一定會回來!
「駕!」太平策馬,一騎白衣穿雪而過,最終消失在了天街盡頭。
婉兒啞澀垂淚,背過了身去,強迫自己將眼淚全部都吞回去。她還有許多事要幫殿下謀,她不能讓武后看出她的傷心。
紅蕊看得心疼,溫聲勸慰道:「哭出來,會舒服些的。」
婉兒接連深吸了好幾口氣,終是緩住了眼淚,啞澀道:「我還有一戰,要幫殿下贏下。」唯有如此,殿下在長安這三年才算真的安全。
「大人……」
「我該去太后身邊伺候了。」
第101章 請罪
婉兒回到徽猷殿的宮門前時,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雪花在宮檐上薄薄地鋪了一層白霜,太平走後,婉兒覺得整個紫微城都陷入了寂靜之中,仿佛被誰在心房剜去一角, 涼風可以輕而易舉地灌入心間, 又涼又酸澀。
婉兒最後調整了一次呼吸,把燈籠遞給了紅蕊, 叮囑道:「回偏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