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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眼皮都懶得抬一下,由著薛懷義先行退下。
「殿下,請。」旁邊的小僧恭敬地說話。
太平冷聲道:「本宮帶了隨從, 只想在寺中隨便走走,你們不必陪同,都退下吧。」
「是。」小僧們早就聽聞公主性子驕縱,今日一瞧,果然名不虛傳,連住持都不給好臉色。
等眾僧退下後,太平笑吟吟地對著身後的婉兒道:「婉兒,走!」
婉兒蹙眉,提醒道:「薛懷義此人睚眥必報,朝中大臣都不敢惹他,今日殿下當著這麼多僧人的面讓他如此難堪,以後恐有禍患。」
「阿娘知道我今日心情不好,我也是『第一次』見薛懷義,我怎知道他有多惹不起?」太平根本就不怕他,甚至,她還希望薛懷義懷恨在心,殺他的時候便多了一個理由,她聲音忽然低下,「本宮還等著他來報復呢。」
婉兒一怔,她只擔心暗箭難防。如今的神都洛陽,看似風平浪靜,其實暗流涌動:一些人在觀望大唐明日是誰主天下;一些人在明哲保身,生怕捲入這場王孫叛亂,不得善終;一些人汲汲營營,恨不得趁亂撈一堆好處;一些人嘆恨天子無能,大權旁落,李唐王朝只怕遲早難保。
婉兒失神之間,只覺鼻尖被太平颳了一下。她驚聲道:「殿下!這裡是白馬寺山門前!」說話之間,只覺四野清寂,她左右顧看,這才發現山門前除了春夏與紅蕊之外,只剩下了她與殿下兩人。
她竟失神到不察太平何時屏退的隨侍。
「別怕。」太平的聲音很是溫柔,像是陳釀了多年的桃花酒,只嘗上一口,便讓人覺得心酥。說完,太平逆著竹枝透下的陽光向她伸出手來,光暈在她身上描出一圈淡淡的光影,襯得她的眉眼極是嬌艷,只見她在山門前嫣然輕笑,「牽好了。」
是命令,也是邀請。
那些強烈壓抑的思念捲土重來,蠱惑著婉兒不管不顧地伸手貼上太平的掌心。實實在在的溫暖熨透彼此的手心,婉兒在陽光下溫婉一笑,今日是她與她久違的歲月靜好,只要殿下在身邊,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太平的笑意濃烈而熾熱,她順勢扣緊了婉兒的手,「去藏經閣!」
「為何?」婉兒沒想到太平最想去的地方竟然是藏經閣,跟著太平走了幾步後,只見太平側臉含笑看了過來。
「清淨。」太平神秘笑笑。
她絕不會告訴婉兒,婉兒認真讀書的時候最是絕美。尤其是春日時候,春風吹動小簾,送入幾寸春光,照在婉兒的側臉上。她凝神讀書,讀到酣處,或忘情一笑,或蹙眉一嘆。於太平而言,婉兒的一顰一笑皆是春風,吹過她的心湖,總能晃起無數漣漪。
「可入寺總該拜拜……」
「回頭再拜!」
太平一手牽著婉兒,一手提著裙角,迫不及待地往藏經閣去了。
僧人們引著公主進了藏經閣,這裡收藏的都是傳入大唐的經文。武后崇佛,好些經文都收整在此,並且命人好生照看。
是以走入藏經閣,並不像其他藏書之處,塵灰可見。這裡每日都有僧人用擰乾的帕子小心打掃,每逢晴日,僧人也會一本一本地將經文抱出去晾曬。為了防止蛀蟲,閣中還設置了香爐,不時燃放一些驅蟲的香料。
「殿下今日想讀哪本經書?」僧人恭敬問道。
「本宮今日奉旨讀經,不想被人打擾。」太平揮手示意僧人們退下,餘光瞥見他們遲疑的神色,又加了一句,「放心,本宮會仔細火燭的。」
僧人們被戳中擔憂之處,不覺紅了臉。
「晚齋不必送來了,本宮帶了點心與甘露。本宮待到黃昏前就走,還來得及回去。」太平吩咐完畢後,僧人們便領命退下。
「春夏,把點心跟甘露放下,你便跟紅蕊出去候著吧。」
「諾。」
春夏與紅蕊知趣地放下了食盒,便相視一笑,手牽著手退出了藏經閣。
太平親手將閣門關上,偌大的藏經閣便只剩下了她與婉兒。
這裡遠離宮闈,清淨又僻靜,是個不錯的說話地方。
婉兒莫名地覺得耳燒,在几案邊坐下,一邊把點心拿出來,一邊提醒太平,「白馬寺是佛門清淨地……殿下若是想孟浪……」
話沒說完,太平便笑出聲來。
婉兒的臉一霎羞得通紅,忍不住嗔道:「臣在跟殿下說正事!」
「嗯,正事。」太平忍俊不禁,在婉兒對面坐下,杵著腮定定地望著她,「原本我沒有想孟浪的,可既然婉兒提醒了,好像……是該孟浪一回。」
婉兒輕咬下唇,紅暈染透了她的臉,連眼圈都燒得通紅,「此事,不好。」驀地,下巴被太平的手指捏住,殿下不安分地輕輕摩挲著她的肌膚,撩得她的心又癢又酥。
「有薛懷義那樣的人當住持,婉兒以為這白馬寺真是佛門淨地?」太平打趣說完,暫且放過她,「先辦正事。」
婉兒原以為太平是想說貼己話,才選了這樣一個地方屏退了眾僧,「正事?」
「婉兒可還記得,上輩子那薛懷義給阿娘獻了一本經文?」太平斂了笑意,認真問道。
婉兒自然記得,「《大雲經》?」她恍然大悟,靜靜地望著太平,「你想比薛懷義早一步獻經?」
「我想讓阿娘更相信你。」太平謀的就是這個,「往後十餘年,你我都要在阿娘眼皮子底下謀事,她越信你,你便越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