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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立在朝臣中的那些武氏子弟各個摩拳擦掌,大周是個全新的時代,是屬於他們武氏的時代。
武承嗣激動地想著,天下沒有那個皇帝傳位會傳給他姓之人,即便李顯與李旦都已改姓武氏,可兩個廢下的皇儲,是死是活只在武皇的一念之間。
只要姑姑真想大周千秋萬代,她遲早會對這兩人下手,以絕了李唐舊臣的私心。若有機會,他倒是願意當姑姑的刀,推姑姑一把,讓姑姑再無回頭之路。
如此一來,儲君便只能姓武。
武承嗣只須解決了太平,以他在武氏宗族中的地位,太子之位,舍他其誰?
艷陽照在武皇臉上,她半眯著眼睛映著陽光望向萬象神宮,這是她的明堂,她將在這裡發號施令,她一句話,便有千軍萬馬為她或生或死。
只要想到這裡,武皇就覺得血脈在跳動,那是野心的脈搏,正強勁有力地狂歡著。
「太平,來。」
武皇沉聲輕喚,穿著玄色吉服的太平趨步走近武皇,「臣在。」
武皇把手遞了過去,「這場仗才剛剛開始,太平,你聽見那些廝殺的聲音了麼?」
太平扶住武皇的手臂,認真答道:「不止有廝殺,還有戰鼓與號角。」
武皇輕笑,「別怕。」
「臣跟著母皇,寸步不離。」太平微微垂首,她的指腹可以清楚感受到武皇跳動的脈搏,是那樣的有力。
「那便跟好了,不要走歪了。」武皇昂起頭來,邁出了第一步。
眾臣紛紛跪地,禮樂之聲忽然揚起,響徹了半個紫微城。
太平跟著武皇邁出一小步,剛好慢了武皇半步,這樣的分寸是武皇給她的殊榮,也是她身為臣女的覺悟。
雖說通往萬象神宮的路只有這一條,可太平心裡清楚,她與阿娘要走的道是兩條道。她不能要武周的江山,只能要李唐的江山,否則坐實一個不忠不孝、謀朝篡位的罪名,她就算得了天下,也無法實現她太平盛世的抱負。
不要走急了,可以走慢些。
阿娘用了五十餘年才走上這條帝王之路,她可以耐心籌謀,五年不成便十年,十年不成便二十年,只要徐徐圖之,她也可以坐上萬象神宮那把龍椅。
當務之急,最該把那幾個痴心妄想的武氏收拾了。
太平跟著武皇走過武承嗣時,故意側臉對著武承嗣挑釁一笑,雖無言語,可眼底的傲色足以讓武承嗣覺得刺眼之極。
竟然敢主動挑釁他!
武承嗣隱忍下怒氣,霎時臉便憋了個通紅。他含恨瞥向一邊的武三思,這都到了九月,武三思也應該下手了。
武三思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笑意,他早就籌謀妥當,只等武皇登基大典完成,太平循例會去郊外參加今年的慶收大典,他準備好的那幾個小倌已經安排在郊外了。
武承嗣接連倒吸了好幾口氣,終是讓自己平復下來。
武三思的眼光向來比武承嗣遠那麼一步,要得姑姑喜歡,必先找一個姑姑身邊的近身女官,只要能通消息,他便能投其所好。
裴氏跟了武皇很多年,一定不會出賣消息。
厙狄氏獨來獨往,全部心思都花在了裴府那個小公子裴光庭身上。小公子今年十四,與他家的小女兒倒也年歲般配,他可以向武后請婚,先把厙狄氏家的小公子歸到他武氏的陣營來。
兒子都過來了,還怕這個當娘的跑了麼?
至於另外一個女官,那是武三思的私心所在。他還在暗暗觀察婉兒,婉兒與公主感情親厚,可她與武皇卻有滅門之仇,這樣人若是能挖來,不論武皇還是公主那邊的消息,他想知道什麼,便能聽到什麼。
只是,婉兒素來端雅,武三思前幾年也吃了不少閉門羹,就今年好了一些。五月時候,婉兒讚許了武三思的奏疏,因此他還得了武皇的一頓誇獎,作為回禮,武三思給婉兒送去了詩文,婉兒欣然收下了。
對武三思而言,婉兒就像是一隻捉不住的貓兒,他以為他可以抱住了,婉兒卻跑了個遠,他以為永遠都抓不住,婉兒卻又對他示了好。
撓得武三思的心窩直癢,偏偏又求而不得。
想到這裡,武三思忍不住在武皇身後跟著的女官里找尋婉兒的身影。
雖說婉兒總是打扮清麗,可只要她在,便是一群女官之中最特別的那個。今日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官服,官服上面繡著銀紋芍藥,她與穿著同樣官服的厙狄氏垂首並行,跟在武后五步之外。
武三思的目光一直在婉兒身上打轉,熾熱得讓厙狄氏也有覺察。
厙狄氏白了武三思一眼,希望他能收斂一二。
可武三思怎能收斂呢?此時婉兒似笑非笑地對著他微微垂首,武三思覺得心間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他直勾勾地盯著婉兒的背影,隨著武皇走至高台,終至不見。
武承嗣拐了一下失神多時的武三思,他終是回過神來,「兄長,怎麼了?」
「該入萬象神宮朝拜了。」武承嗣低聲提醒。
武三思連忙收斂心神,跟著百官們魚貫步入萬象神宮。
太平扶著武皇走至龍台下,武皇獨自一人走上龍台,端然坐在了龍椅之上。
太平率領眾臣一併跪下,山呼萬歲。
武皇揮袖,凜聲道:「眾卿平身——」
「謝陛下。」眾人起身,準備聆聽新皇登基時候頒布的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