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她抬頭看向了婉兒,笑道:「這下就跑不了啦!」
婉兒微怔,竟不知太平說的是紙鳶,還是她?
太平眯眼笑得溫暖,從春夏手中拿過線軲轆,塞到婉兒懷中,「牽好了!我來拋紙鳶!」說著,她從婉兒手中拿過紙鳶,拉扯著長線跑出十步外,對著婉兒揚聲道:「婉兒,準備!」話音一落,太平便將紙鳶往上一拋。
婉兒連忙拽了兩下長線,邁步跑了一截,瞧見紙鳶搖擺飛起後,拽了拽長線,便開始放線,讓紙鳶飛得更高。
太平站在原處,莞爾看著婉兒。
那姑娘微抬臉龐,陽光灑在她清麗的臉上,就像初夏時,一株從一片碧葉中探出的雪色荷花,脫俗不自知。
太平安靜地凝望著她,嘴角揚起了一抹微笑。
上輩子伴讀三年,她就像個長不大的小公主一樣,事事讓她費心,處處要她伺候,她享受著婉兒給她的溫柔卻不自知。
從今往後,她會牽著她,護著她,許她一世,太平長安。
太平的視線沿著長線落在了空中的紙鳶上,許下了她的心愿。
她並不知道,她抬眼的那一瞬,婉兒的視線便落在了她的臉上。婉兒悄悄看著太平,她確實是大唐最耀眼的小公主,她的笑就像是冬日的暖陽,可以輕而易舉地熨暖她的心。
捨不得……她怎麼捨得她?
上輩子,婉兒不是沒有起過獨占太平的念頭,只是她這樣的出身,她不敢拉著太平沉淪至死。
可這輩子呢?將來會如何,婉兒已經知道,既然已經知道,那從心活一次又何妨?
「咳咳!」太傅站在宮院門口,重重地咳了兩聲。
太平笑意一僵,不悅地道:「知道了,太傅。」說完,她瞥了一眼春夏,「春夏,你去收拾間偏殿出來,先安頓上官才人。」
「諾。」春夏領命,走至婉兒身前,行了個禮,「奴婢幫才人把紙鳶收下來吧。」
「嗯。」婉兒將線軲轆遞給了春夏,餘光往太平那邊一瞥,太平已經與太傅一起入了正殿。
她本該入內伴讀公主,可現下她心緒已亂,只想先靜一靜。
看不見那個惹她心亂的公主,也許她可以想清楚,她想要什麼?
春夏很快便收下了紙鳶,對著婉兒再行了禮,「上官才人,這邊請。」
「嗯。」婉兒應聲,跟著春夏往偏殿去了。
往日聽學一個時辰,對太平來說也不算煎熬,可今日婉兒住進了她的千秋殿,這一個時辰簡直如坐針氈,度日如年。
太傅今日講了什麼,她一句話也沒聽進去。甚至一手杵著腦袋,一手拿著毛筆,在宣紙上鬼畫符了一通。
太傅提醒了公主好幾回,公主以前也差不多是這樣,就這幾日突然好學了點,可惜沒堅持幾日,又原形畢露了。
「唉。」太傅沉沉一嘆,「今日就到此吧。」
「恭送太傅!」太平激動地站了起來,目送太傅離開了千秋殿。
哪知?
太傅才踏出殿門,側臉便瞧見了候在殿外的婉兒,他皺眉道:「上官才人,天后命你伴讀殿下,你可要用心些,莫拉著殿下嬉戲,誤了殿下。」
婉兒聽見這話,便知道太平今日聽學會是什麼模樣。她剛欲接話,卻見太平大步走了出來。
「一事歸一事!」太平語氣認真,「是本宮想放紙鳶,上官才人只是陪本宮罷了!」說著,她往婉兒身前一站,微微昂頭,「那時也並非本宮聽學的時辰!」
太傅見公主惱了,當下先服了軟,「殿下息怒,是臣老眼昏花了。」
「太傅是老眼昏花了!」太平似乎不準備放過他,「太傅今日講學內容,明明昨日已經講過了!」
太傅愣了愣,「昨日講過了?」
就算沒講過,太平也記得上輩子背了好幾回了。
太平順勢堅定地點頭,「本宮還會背呢!這是《禮記》的內則篇!」說著,她清了清嗓子,在太傅震驚的目光下,朗聲誦道:「禮,始于謹夫婦,為宮室,辨外內。男子居外,女子居內,深宮固門,閽寺守之。」
太傅明明記得這句話是今日講的,可若公主是第一次聽學,怎會背這般清楚?
「太傅明日可不要再記錯了!」太平臉上沒有一絲笑意,遞了個眼色給春夏,「春夏,送送太傅。」
「大人,請。」春夏躬身道。
太傅被太平這麼一鬧,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也許是他記錯了。他歉然對公主一拜,終是離開了千秋殿。
太平等她走遠後,看了一眼身後的婉兒,冷聲道:「這內則篇有些話簡直不能聽,同是世人,女子出門就得遮顏,顧這顧那……」覺察婉兒投來的目光不對勁,太平眨了下眼,「我……講錯了?」
婉兒眸光疑惑,淡淡道:「妾在殿外聽得清楚,太傅這句話只講了一遍。」她記得,太傅這人雖然年歲已高,可對待講學一事向來嚴謹,給公主講學這三年,從未出過一次紕漏,怎會老眼昏花地記錯了呢?
就算是記錯了,以婉兒對太平上輩子的了解,太平背誦這些最是費力,特別是《禮記》,每一篇都要十天半月才能勉強能誦。昨日講完,今日就背誦如流,實在是讓婉兒驚訝。
婉兒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的太平,方才她護著她的那一瞬間,像極了後來十八歲時的太平。那時她不慎觸怒了武后,若不是太平相護,武后定會重罰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