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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溫順,卻手無縛雞之力, 如何保護我的太平?」武后是絕不會讓太平嫁給李氏那邊的人, 「倒不如……」
「武攸暨麼?」李治早就知道武后的心思, 既然話說開了, 他倒也不與她客氣,「莽夫而已,如何配得上朕的金枝玉葉?!」
武后挑眉相看,李治瞪視武后,兩人就這樣靜默地看了好一陣子, 誰也不肯後退一步。
「媚娘,太過貪心並不是好事。」
「陛下這句話過了,我只有這一個女兒,她的婚事我比任何人都上心。」
李治冷笑,「媚娘不是想讓朕封禪嵩山麼?」
「一樁事是一樁事……」
「著人準備,今年先去洛陽過冬,明年開春,便去嵩山封禪!」
李治已經打定主意,既然武后把太平藏去了洛陽,那他便去洛陽,把太平的婚事給定下來。他才是九五之尊,她的女兒只能嫁給李氏這邊的人,豈能給媚娘當做棋子壯大武氏。
武后欲言又止,她本意便是讓李治東巡洛陽,不管李治是何種目的,只要不留在長安便行。
「諾。」武后領旨。
準備了一月有餘,二聖的車駕才離開長安。這次與往昔的東巡不同,長安大半官員也隨行洛陽,自長安到洛陽萬人同行,車駕延綿數里極是浩蕩。
太子李顯留在長安監國,這次李治專門安排了四名輔政大臣輔佐太子,就怕他又不務正業,鬧出什麼事情來。
第二年一月中旬,二聖抵達洛陽。太平親率洛陽官員候在定鼎門前,迎接聖駕。
那日,碎雪紛紛,不一會兒便能在肩頭覆上一層薄雪。
太平穿著紅黃相間的間裙,裹著一襲白狐裘,端然卓立在眾臣之前,領著眾臣對著二聖車駕行禮,「恭迎二聖。」
「恭迎二聖——」
官員們齊聲高呼,聲勢震天。
李治聽見了太平的聲音,掀起車簾,往外瞧去——寒風透入車廂,他這幾日視物日漸模糊,實在是看不清楚太平的眉眼。
「太平,來,讓父皇仔細瞧瞧。」
「諾。」
太平走近車邊,李治摸了摸太平的後腦,離得近了,他終是可以將她的面容看得清楚。公主今年十八了,面容是徹底長開了,褪去了所有的稚氣,顯得嬌媚又貴氣。
「朕聽說,你病了許久,可好些了?」李治關切問道。
太平握住了李治的手,笑道:「讓父皇擔心,是兒的不對,父皇安心,兒已經大好。」說著,太平往李治那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道,「這幾個月來,兒將洛陽官員派系都摸了個清楚,父皇若是需要,兒可以上奏父皇名冊。」
李治聽得心暖,慨聲道:「不愧是朕疼了多年的太平,等朕入宮安頓下來,再宣太平詳談。」
「諾。」太平領旨,微微仰頭看了一眼天色,「父皇,還是早些入紫微城吧。」
「嗯。」李治點頭,緩緩放下了車簾。
太平往後退了一步,恭聲道:「恭迎二聖入城。」她沒有抬頭,她知道父皇的車駕後面跟著的就是阿娘的車駕,只要她一抬眼,便有可能瞧見她日思夜想的婉兒。
可若是這貪妄的一眼,讓阿娘洞悉了她的思念,那便是殺害婉兒的利刃,她絕對不能如此冒險。
不看,便能忍,見了,如何能忍。
洶湧的思念撕扯著她的心房,風雪雖寒,可這會兒她的整顆心都是滾燙的。她垂著腦袋,視線還是可以瞧見伴駕而行的女官靴子。
那名女官一路走得平緩,卻在經過她時,踩入雪泥的足印沉了一分,如此清晰,又如此克制。
她就是婉兒,哪怕沒有抬眼親見,她也知道那個走過的女官就是婉兒。
阿娘的車駕駛出十步之遙,太平終是敢抬起臉來,望向那個日思夜想的女官背影——她頭上戴著烏紗小帽,身上穿著月白色的圓襟官服,前胸後背繡了兩團朱線芍藥,腰杆用一條嵌了紅銅的皮帶子束好,左邊懸著一枚香囊。
香囊裡面裝著她與她的青絲,也裝著她與她的一世不離的承諾。
婉兒漸行漸遠,她不用回頭顧看,也知道太平定在身後看著她。方才經過太平身側時,婉兒瞧見殿下面色紅潤,不見清減,便足以證明太平來洛陽養病只是說辭。
殿下無恙,便好。
走出三十餘步後,婉兒借著顧看洛陽市集的機會,匆匆回頭一瞧。她的殿下已經翻身上馬,卻與二聖的車駕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眼波流轉,就那麼急切地對視一眼。
婉兒急忙垂首,強忍下心間涌動的酸澀,只覺眼眶霎時燒得滾燙。
太平含淚輕笑,婉兒敢回頭窺看,想來她也想她想得緊。
婉兒下示意地捏了捏腰間的香囊,她的動作落入了太平眼底,雖未說隻字片語,太平已能領悟婉兒的意思。
太平記得她的諾言,從未忘記。
婉兒忍下淚意,回頭對著太平輕輕點了下頭,殿下記得,她也記得。瞧見了太平久違的溫暖微笑,婉兒忐忑的心瞬間踏實了下來。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不敢再放肆回頭顧看。
殿下還是殿下,只要知道這點足夠了。
二聖車駕穿過天街,碾過天津橋,直入紫微城。
當夜,二聖一路顛簸,實在是倦極,夜色剛臨便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