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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殿下。」
「何事?」
太平匆匆問詢。
宮人再拜,「天后口諭,今日使臣獻上了上好的葡萄酒,請殿下過去共飲。」
「知道了。」太平心緒煩雜,揮手示意宮人退下。
春夏看出公主臉色不好,低聲問道:「殿下若是身子不適,奴婢去請太醫來,給殿下請脈。」
「沒事。」太平整了整衣裳,打起精神來,「走吧。」
「諾。」春夏跟在太平的身後,一起來到了甘露殿外。
太平步入殿內,剛一抬眼,便瞧見了母親身側多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婉兒不再是那日狼狽的模樣,如今髮髻高挽,鬟髻上簪著些許玉飾,雖只淡淡地抹了些胭脂,卻已能讓太平的心怦怦作響。
第7章 抉擇
兩日前,婉兒忙活了半夜,終是把太平的紙鳶補起了一半。世上確實無法做出一模一樣的紙鳶,想要過關,只能在說辭上做文章。紙鳶還是原來的紙鳶,她還她的也是原來的那隻。婉兒想,若能咬死這點,「強詞奪理」一二,興許可以矇混過關。
上輩子這個年歲的太平,雖然性子驕縱,心地卻半點不壞。只要哄她高興了,很多事罷了也就罷了。
婉兒自忖對太平算是了解,她有九成的把握過關。只是,另一關可就沒那麼好過了。婉兒放下紙鳶,側臉看向几案上的白紙黑字,詩題「梨花」二字端正秀雅,後面卻空無一字。不是她做不出詩,而是她不知該做怎樣的詩,才能博得武后一笑,離開掖庭。
這輩子說來也算是巧,怎麼這母女二人不約而同地給她出了題目?
鄭氏看婉兒靜默了許久,忍不住問道:「還是寫不出來麼?」
婉兒點頭,「嗯。」
鄭氏輕撫婉兒的後腦,「慢慢來,還有六日,還來得及的。」說著,她的指腹輕輕地在紙鳶的竹骨上摩挲,「若是實在想不出來,也許……」
是的,她還可以借著紙鳶討好公主。
那日太平沒有重罰她,反而明罰暗護地讓她與鄭氏在偏殿休息三日。旁人看來,是太平那日心情不錯,所以懶得責罰,可在婉兒細細想來,這可是反常之舉。
初見,又非親非故,太平看她的眼神溫柔得可以掐出水來。
那樣的眼神她不是沒見過,可那也是太平對她上心後才有的眼神。
奇怪……
太平自小嬌寵,世上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圍繞在她身邊伺候的宮人,內侍俊俏,宮婢清麗,怎會對她一個掖庭宮人另眼相看?
除非……
婉兒想到了那個可能,可很快又否決了那個可能。若是太平與她一樣,以她的性子定會立即把她接回千秋殿,哪會只是命她重做紙鳶?
到底是哪裡不對了?
婉兒實在是想不明白,正當此時,偏殿之外響起了內侍的聲音,「天后口諭,傳上官婉兒安仁殿問話。」
鄭氏心緒複雜,緊張地握住了婉兒的手。
是禍逃不過,她們現下有如草芥,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
婉兒安慰鄭氏,強笑道:「阿娘,我會回來的。」
鄭氏忐忑不安,「能不說話,便不說話,知道麼?」
「嗯。」婉兒重重點頭。倘若當年祖父能謹記這句話,興許上官家就不會有後來的滿門問罪。
婉兒起身,往門口走了一步,似是想到了什麼,抓起了紙鳶,快步走出了偏殿。她低頭道:「公公,奴婢可以走了。」
內侍斜眼覷了一眼婉兒手中的紙鳶,「拿這作甚?」
婉兒如實回道:「這是公主命奴婢做的紙鳶。」
內侍上下打量了一眼婉兒,冷嗤一聲,側臉對著同行的宮衛遞了個眼色。
不等婉兒走出宮院,宮衛們便沖入了偏殿,把鄭氏拿了出來。
鄭氏大驚,急呼道:「將軍,奴婢循規蹈矩,並沒有犯錯啊!」
「這是天后的懿旨。」宮衛冷聲說罷,又加了一句,「不想遭罪的話,就閉上你的嘴,乖乖跟我們走。」
「阿娘……」婉兒站在宮院門口,剛欲回去,便聽身後的內侍肅聲提醒。
「天后有令,回頭者死。」
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寒涼得好似北極冰霜。
婉兒有如冰封,硬生生地止住了腳步。
鄭氏逼迫自己笑出來,這個時候能活一個是一個,她強壓著自己的膽戰心驚,一開口卻還是忍不住帶著輕顫,「去吧,婉兒。」
走出宮院,走出掖庭,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酸澀感湧上心頭,婉兒強忍淚意,哽咽轉身,啞聲道:「阿娘,安心。」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快步走遠。
來得及!
只要她快些見到武后,只要她能過了武后一關,她的阿娘就能活!
抓緊紙鳶,這是這一世太平給她的唯一物事。
那些太平掏心窩子寵著她的時光如流水般淌過腦海,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好不容易還有機會留在太平的身邊,倘若今日就這樣死了,她如何甘心?
要活下來,不惜一切地活下來。
人一旦橫了心,懼意便會消退大半。
婉兒踏入安仁殿時,她的腰杆比上回還要筆直,她跪地拜倒,揚聲道:「奴婢,拜見天后。」聲音鏗鏘,不同於上一次的她。
武后微訝,眸底閃過一絲玩味,視線最後落在了她手中的紙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