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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一抬眼還能看見她的臉。
同年十一月,長安的摺子如雪花飛來,那是武后意料中的結果。這幾年來,她與李治齊心打壓世家勢力,拔除一些,便扶植一些寒門子弟上來填補空缺。武后在暗插自己的門生,李治也在暗插自己的門生。只是這些年來,李治頭風日盛,軍政大事皆是武后在打理,短短數年,朝堂上已遍布武后之人。
這些人出身寒門,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有誰願意下去?他們也都明白,倘若武后倒台,天子也好,太子也好,絕對會調轉矛頭收拾他們。
保住了武后,便保住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誰要對付武后,便等於是拆他們的仕途。太子李賢雄心滿滿,想要趁著二聖東巡,對這些人下手,反倒讓這些人連成一氣,反過來彈劾太子急功近利。
太子是抓了不少人,可這些人不過是推出來擋刀子的嘍囉,太子審得越凶,這些人捱不住自殺的就越多。口說無憑,死無對證,好多條線就這樣斷在了李賢面前。這些案件反倒成了太子的罪證,摺子一封一封送到了武后手裡,她一眼未看,全部轉送到了李治手裡。
摺子無疑是燙手山芋,李治暗嘆這個兒子行事太過剛硬,著了道吃了暗虧,偏偏他還不能放明面上袒護太子。李治下旨責問太子,李賢領下旨意,只覺惶恐,他此次一擊不中,想必母親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反擊。
這顆惶惶不安的種子便在他的心間生了根,與那顆生母不是武后的種子一起發芽交纏,成為了索命的障,他知道這一世他註定與母親不死不休了。
自古先下手為強,所以李賢便開始暗中籌謀,這幾年,他準備低頭苟活,以綿羊之姿活在武后面前。等他磨好了利爪,他一定會找准機會,一口咬破武后的喉嚨。
從李賢暗中布置的第一日起,長安的密報便陸續傳到了武后手裡,她冷眼看著這個兒子一步一步走入絕路,這把李治最驕傲的刀,終有一日要折在她的掌中,只要想到這一點,武后就覺得可惜。
李賢若是親近她一點點,確實是儲君的好苗子。
同年十二月,吐蕃來襲西境,李治下令討伐吐蕃,西境戰火燃起,註定這是個漫長又煎熬的冬日。
第二年春,西境戰事膠著。二聖決意回返長安,主持大局。
春末,聖駕抵達長安,各回各宮休整。
回到大明宮後,武后從不宣召太平請安,也不讓太平請安。曾經寵愛的小公主,如今事事被武后冷落,宮中甚至還傳出了流言,把洛陽馬場一事大肆宣揚。反倒是李治,還時常宣太平入殿閒話家常。
一時之間,只見天子寵,不見天后憐。起初李顯與李旦還會來安慰太平,可事情被武后知道後,便告誡了兩人,兩人往清暉閣走動便越來越少。
武后在懲治公主的驕縱,這是大明宮無人不知之事。
九月,戰事暫停,兩國互通使臣,開始議和。
李治終是可以鬆一口氣,武后提議,在大明宮馬球場開一場馬球賽,二聖觀禮,看諸位皇子一較高下。
李治允准。
是日,秋風涼爽,馬球場邊,旌旗林立。
「今日是個好日子。」太平穿好了大紅圓襟馬球衣,由著春夏幫她穿上了鹿皮小靴,笑眯眯地看向婉兒,「看我今日如何威風!」
婉兒面有憂色,她知道今日不僅僅是馬球賽,「殿下還是小心些。」
「知道啦!」太平起身站好,「春夏,拿我的馬球桿來!」
「諾。」春夏退出了正殿。
趁著現下正殿只有太平與她,婉兒走近太平,作勢給太平捋平衣褶,低聲提醒道:「殿下……定要注意……」
「我若傷了,婉兒會哭麼?」太平含笑打趣。
婉兒肅然,「殿下!」
太平扶住婉兒的肩,這數月來她長高不少,如今已經與婉兒齊高,公主長開了的眉眼越發地嬌媚,眼底的溫柔如月光一樣柔和,足以浸潤婉兒所有的忐忑。
只聽公主輕輕一笑,「安心,我會回來的。」
第28章 見紅
大明宮日當門外, 那是今日比試的馬球場所在。
含光殿的琉璃瓦上,瑞獸林立,偶有雀鳥落上獸首,被場上的鑼鼓一驚, 便振翅穿入了斗拱之間, 消失得無影無蹤。
今日雖是眾皇子比試馬球,可太平央著也要入場, 不等武后反對, 李治便允了太平所請。自此,武后臉上就沒有過一絲笑意。
婉兒本該坐在後宮女眷的末席上, 可武后給了恩賞,命她坐至鄰席,無疑是莫大的恩寵。武后的恩寵,是羨慕, 也是危險。婉兒坐在席間, 大多數時候是低眉不語的, 不用她四處張望,便知周圍投來的眼神不少是不善的。
李治也賞了美酒給婉兒飲用,言語之間誇讚上官氏有此女, 應當寬慰。今日這恩賞的戲, 絕不能只有媚娘一人獨美。
婉兒承著這莫大的恩寵, 笑是肯定笑不出來的。她如坐針氈, 只覺是被二聖架在人前炙烤,偏生她逃不得,避不得,只得受著。她想,今日的公主也一樣焦灼吧。
鑼聲驟響。
皇子的馬球大戰拉開了序幕。
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球場之上, 婉兒終是可以抬眼看向球場,看向她牽掛著的公主太平。
今日比試,本該是英王李顯領一隊,太子李賢領一隊。因為太平非要下場比試,所以天子李治臨時改了規矩,讓李顯領著弟弟李旦一隊,李賢領著妹妹太平一隊,每隊再加三人,湊齊五人小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