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頁
崔湜今年正好二十二,本來便生得俊俏,加上那身深綠色的官服,更是襯得他神采奕奕。這會兒與婉兒站在一處,遠遠瞧去,倒有幾分才子佳人的味道。
春夏隱覺不妙,她清楚地瞧見殿下已捏緊了拳頭。即便這兒的墨香味甚濃,春夏也嗅出一股濃烈的酸味。
大事不好!
婉兒皺眉,「崔大人喚我來此品詩,就為了品這個?」
崔湜猛點頭,「嗯,在下其實寫好了下半首。落絮縈衫袖,垂條拂髻鬟。那堪音信斷,流涕望陽關。」念完之後,他甚至頗有感觸地嘆息了一聲。
「崔大人可真閒吶!」太平冷冽的聲音響起,嚇了崔湜一跳。
婉兒聞聲回頭,看見了太平那張鐵青的臉,心間卻歡喜得緊,「殿下怎麼來了?」
「沒規矩!見了本宮也不知道行禮?!」太平的語氣很兇,語聲剛落,便嚇得崔湜哈腰走近,極為恭敬地對著太平行了禮。
「參見殿下。」
太平完全沒有理他,徑直走向了小亭,「上官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崔大人都知錯了,你還不給本宮行禮?」
「所謂不知者無過,殿下可不能怪罪臣。」婉兒可不會輕易服軟,難得抓到個機會,可以瞧見太平這吃味的模樣,她可要多享受一陣。
太平驟然靜默下來,當著崔湜,她也不好直言,於是把滿腹的惱怒都撒到了崔湜寫的詩文上。只見她一把抓起了詩文,學著崔湜剛才念詩的模樣又念了一遍,冷嗤道:「崔大人堂堂七尺男兒,寫這種旖旎怨婦之詩,這是作甚?」
崔湜急忙跪地,「下官……下官……」他本想認個罪,可左思右想,自己好像也沒有什麼錯啊。世上多少文人都是這樣寫詩的,雖是怨婦,卻也是自擬,比喻自己懷才待遇罷了。
「下次!」太平氣沖沖地走近崔湜,狠狠地把詩文砸在了他的臉上,「不准在弘文館寫這種詩!瞧瞧裡面的學士們都在忙著,你還有空寫詩偷懶,你信不信,我直接告至母皇那裡,我倒要瞧瞧,你父親崔挹會怎麼收拾你!」
崔湜也不知今日殿下怎會這麼大的怒氣,只能自認倒霉,叩首求饒,「是,是,下官領命!領命!」
「還不走?!」太平側臉看向婉兒。
婉兒忍笑,走了過來,「臣正好要回武皇那邊,就與殿下同路一程吧。」說完,她對著太平行了一個嬪妃禮,「殿下,請。」
太平暗道:「還算你記得自己是公主妃!」心裡是這樣想,可面上依舊繃著慍色。太平沒有出聲應她,邁步便走。
春夏急忙趨步跟上,等走出弘文館後,這才小聲勸道:「殿下莫怒,大人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她不是!」太平認真回答,「可本宮就是忍不了!」最後三個字故意把聲音揚了揚,就怕跟在一步之外的婉兒聽不分明。
婉兒莞爾,「殿下的氣量不該這么小的。」
「再大的氣量,也……」太平忽然停下,本想回頭反駁婉兒一句,哪知婉兒這時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香囊,「你這是什麼意思?」
婉兒笑意微濃,「殿下一看便知。」
「本宮倒要瞧瞧,上官大人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說著,太平接過了香囊,先是湊近鼻端嗅了嗅,倒也奇怪,這香囊竟是沒有香味的。她疑惑極了,當下便打開了香囊,瞧見了裡面的一捧紅豆,「紅豆?」
「嗯,紅豆。」婉兒頗有深意地笑了,「殿下不妨數數,一共有多少顆?」
春夏湊了過來,雙掌合併攤開,讓公主將紅豆抖在掌心。
太平認認真真地將紅豆一顆一顆地數回香囊之中,渾然不覺婉兒已經近在身側,「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二。」太平似是發現了什麼,嘴角一揚,笑道,「原來如此。」
「一日一顆,夠不夠?」婉兒饒有深意地問道。
太平哪裡還惱得起來,「本宮要一日兩顆!不成!要三顆!」
「殿下如此貪心可不好。」婉兒忍笑提醒。
太平攥緊香囊,雙手負於身後,揚頭道:「怎的?本宮一日三顆都不止,只讓你每日存三顆,你還想討價還價,沒有良心!」
「那……臣再多加一顆!」婉兒溫聲問道。
太平不禁失笑,「孺子可教!」
兩人相視一笑,燦爛的陽光照亮了兩人的笑容,這一霎,她們滿心滿眼只剩下了彼此。
春夏撓了撓腦袋,實在是想不明白,大人究竟是怎麼把殿下哄好的?
太平將婉兒送至萬象神宮的宮階之下,清了清嗓子,低聲道:「下次再瞧見那種狗屁文章,直接扔了!」
婉兒眸光中漾滿笑意,「當真可以?」
「可以!本宮為你做主!」太平挺直了腰杆,「誰要敢說你一個字,儘管來告訴本宮!」
婉兒眸光大亮,笑道:「如此,臣豈不是仗勢胡為了麼?」
太平啞笑,「誰讓你是上官大人呢?」
婉兒聽出了太平的話中深意,低頷輕笑,對著太平一拜,「臣記下了。」
「嗯,編纂一事雖然重要,可你也要注意身子。」太平不舍地看著她。
「殿下也是。」婉兒再拜,轉身沿著宮階走上了萬象神宮。她不必回頭,便知殿下一定會一直看著她,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會離開。
有了殿下撐腰,她只覺整個心窩都是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