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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是她心中最後的溫暖。
可若沒有一個武李血脈的孩子,她就算得了江山,也只有一世而已,那她謀算這些,究竟為了什麼?
得一世天下山呼萬歲,成就古往今來第一人以女子之身君臨天下。
然後……
只須她一死,若無名正言順的儲君,天下人便會按她一個謀朝篡位的罪名,往後千秋史筆,只會對她的殺伐決斷大書特書。
卻無人在意,她終其一生證明的那句話——誰說女子不如男?
一個女帝不能證明,那便來第二個,若是還不夠,那便來第三個,第四個,乃至更多的女帝。
武后很快將自己從太平給的傷情中抽離出來,她已經不是年少時那個容易心軟的媚娘,孰輕孰重,她總能很快做下決斷。
「總有一日,你會真正懂得阿娘。」
帝王之道,沒有犧牲,不可能位登九五。若不能大權在握,便什麼抱負都實現不了。
不入地獄,如何成佛?
這是武后年少時說給太平的話,武后希望太平還記得這句話。
第135章 天下
張謖等人退出大殿後, 萬象神宮之中,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太后,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靜默多時的厙狄氏忽然開口。
武后輕揉額角,「說吧。」
厙狄氏道:「右衛將軍向來與春官尚書往來殷勤, 今次突然上心駙馬之事, 只怕……另有玄機。」
武后神色凝重,不悅地看著她, 「攀誣朝廷重臣, 可是死罪。」
厙狄氏當即跪下,叩首道:「臣也是人母, 將心比心,若是臣有女兒一再遭人欺辱,臣是無論如何都要為女兒做主的。」她刻意咬重了「一再」二字,目的就是為了提點武后, 注意武三思與武承嗣。
武后其實心裡已經有數, 沉聲問道:「厙狄氏, 連你也覺得哀家委屈太平了?」
「是!」厙狄氏答得乾脆,在武后面前扭扭捏捏,反倒容易讓武后猜忌用心。
武后沉眸, 只是靜靜地看著跪在身前的厙狄氏。
厙狄氏對著武后再行叩拜, 直起身子後, 繼續道:「公主向來身體康健, 怎會突然得此體寒之症?」說著,厙狄氏往前跪行兩步,「臣斗膽妄語,駙馬先前有過妻室,敢問太后, 可曾聽聞梅氏洞房之夜傷了的傳言?」
武后聽得背心發涼,她一邊聽,一邊將所有事情重新梳理在一起。
「駙馬應該是懂得憐香惜玉的人,突然狂性大發,只怕與服食的藥物有關。」厙狄氏點到即止,垂首道,「殿下才是與太后血脈相連的至親,她若有事……」她故意話只說了一半,佯作意識到什麼,狠狠地颳了自己一個耳光,「是臣多言,不該妄議天家之事。」
「罷了。」武后還記得太平出嫁的模樣,分明是帶著期待的,可第二日便出現了駙馬莽撞傷了公主的傳聞,只怕那一晚武攸暨便服了藥物。
武攸暨向來木訥,並不是個機靈的,卻是最好的殺人的刀。
太平若有事,得益者莫過於武氏那幾個侄兒。
今年元日初一祭祖敬天,太平是終獻,只怕從那時開始,太平便成了那幾個侄兒的眼中釘。
連厙狄氏都能看透的因果,武后竟沉溺權勢,險些不察此事內情。
是她給了那幾個侄兒太多的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讓太平受了委屈。
「厙狄氏,擬旨。」武后當即下令,「加封鎮國公主五千戶,領冬官尚書,再賜絹帛千匹。」
厙狄氏起身,提筆擬旨,很快便擬好了詔書,呈給武后御覽。
武后審閱之後,便命厙狄氏連夜送抵鸞台。
據聞,第二日早朝之後,武后特別留下了武三思。朝臣誰也不知武后與武三思說了什麼,只知道武三思是被內侍抬著出來的,武后盛怒之下,賜了他杖刑五十,幾乎要了他半條性命。
且說婉兒當晚扶著太平來到了流杯殿中,宮人們趕緊打來熱水,伺候殿下梳洗。
太醫很快便將調養的湯藥送至殿上,婉兒接過湯藥,先伺候太平飲服。隨後,婉兒送太醫出殿,詳問了太醫各種注意事項,一一記下。回到寢殿後,她屏退了春夏等一干宮人,單獨留下照顧太平。
宮院寂靜無聲,寢殿宮燈長明,將太平的臉照得極為慘白。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值得麼?」婉兒想「凶」她,卻又捨不得「凶」她。
太平側枕在婉兒膝上,青絲泄在肩頭,「武攸暨留在公主府中,遲早是個禍患。這一步,我必須走。」說著,她牽了婉兒的手,緊緊貼在心口,語氣溫柔了許多,「阿娘上次就委屈了我,我知道這次一定會贏。」
既保住了武攸暨的駙馬之位,又換來了她想得的特旨,至少三年之內,阿娘不會把注意力都盯在她的肚子上。
婉兒心疼太平,「殿下真要吃三年的寒體之藥?」
太平轉身平躺,笑道:「三年就好。」
婉兒只覺太平的身子涼得厲害,認真道:「若是傷及根骨,殿下可是會落下痼疾的。」
「反正有婉兒疼我,若是以後怕冷了,便往婉兒懷裡鑽。」說著,太平笑了笑,便支起身子,往婉兒的懷中鑽。
婉兒一言不發,由著太平胡鬧。
太平知道婉兒這次是真惱了,正色道:「不過四肢發寒,月信紊亂罷了,只要斷了藥,便能恢復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