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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姑姑已經有那麼多的「殺孽」了,不管是不是她做的,她虎毒食子的模樣已經刻入了坊間的流言蜚語中,終其一生也無法洗清,如今多添幾筆又如何?
等武承嗣的馬車走遠,太平這才掀起車簾,對著婉兒伸出手去,「可以下車了。」
婉兒牽住太平的手,卻不急著起身。太平素來重情,今日走出這一步,婉兒知道太平一定是煎熬許久才打定的主意。
生在帝王家,親情果真是最不堪一擊的。
「殿下。」婉兒緊了緊她的手,「別怕。」
太平對著婉兒笑了笑,慨聲道:「煉獄已下,回頭無岸。這是我選的路,就算是錯,我也會一條路走到底。」
婉兒另只手覆上太平的手背,雙手合握她的手,「我會陪著殿下。」
「嗯。」太平啞澀應聲,「天色不早了。」
婉兒知道她心裡不舒服,不放心地看著她。
太平話中有話,「母皇今晚應該有很多話想說。」
婉兒欲言又止,最後深吸一口氣,起身提著裙角,便準備從馬車上下來。
「我改變主意了。」太平卻攔住了她,啞聲命令,「隨我回府,陪我。」說著,不等婉兒答應,便牽著婉兒折返馬車中,揚聲對著遠處的車夫道,「趕車,回府!」
「諾。」車夫快步走近馬車,坐到了車邊上,拉起韁繩,策馬調轉車頭,趕車往公主府的方向去了。
一路之上,太平的手心涼若寒霜,婉兒靜靜地握著,公主不想說話,她便陪著,公主想說話了,她便應著。
今晚,她只陪她的殿下。
回到公主府後,春夏與紅蕊瞧見殿下的臉色不好,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婉兒。
婉兒淡聲吩咐道:「殿下今日賞梅著了涼,讓張大人候著,一會兒殿下沐浴更衣後,便來寢殿請脈。」
春夏連忙點頭,「諾。」
「紅蕊,去準備暖壺。」婉兒又吩咐紅蕊。
「諾。」紅蕊總覺得今日該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不然殿下不會這般寡言少語。
婉兒吩咐完後,溫柔地挽住了殿下的右臂,柔聲道:「殿下,臣扶你去清池泡上一會兒,解解乏。」
太平淡淡笑著,「好。」
婉兒挽著太平來到了清池中,兩人除了衣裳一起入了湯池。
溫水沒過心口,暖意自四面八方湧入她的身子,太平不禁打了幾個冷戰。忽覺背心貼上了一處溫軟,婉兒自她身後擁住了她,將她摟入懷中。
婉兒附耳溫聲問道:「殿下還冷麼?」
太平側臉瞧她,「若是婉兒再抱得緊些,便不冷了。」
「這樣?」婉兒雙臂收攏。
太平滿意地一笑,「暖多了。」在帝王家重情,那是天真之舉,當年她就栽在「重情」二字上,這輩子若還是重蹈覆轍,所謂太平王朝,便只是痴人說夢。
「今晚母皇一定能自己參透那些事。」太平覆上婉兒的手背,「上輩子那些事是你點破的,母皇心緒不佳,還罰了你出氣,所以……」她轉過了身去,微笑看她,「這輩子我必須留你在公主府過夜。」
武皇自然能參透,雖說現今已是大周天下,可人心仍舊是向著李唐。上輩子婉兒出言點破,武皇惱怒,便罰婉兒跪了兩個時辰。
婉兒沒想到太平命她回府陪伴,竟是為了這個理由。
「無權無勢,便是他人俎上魚肉。」太平扶住婉兒的雙肩,「我現下仁慈了,他日便是他們對我動刀。上輩子就是李隆基給我賜的毒酒,所謂骨肉至親,在皇權面前,其實輕如塵埃。」
婉兒濕潤的手貼上了太平的臉頰,心疼地道:「這輩子不會了。」
太平覆上她的手,笑道:「是的,不會了。」
婉兒不會再躲著她,不會再先她一步離開人世,那些曾經傷害過她們的人,她們都會一個一個地收拾回去。
婉兒往前走了半步,心口貼上殿下的心口,兩顆心砰砰跳在了一起,「妾相信,殿下他日定會是大唐的好君王。」
「也要是婉兒心中獨一無二的……」太平聲音啞下,湊到了婉兒耳側,咬耳低語,「心上人。」
她們就像是纏在一起的兩條蔓藤,分則死,合則生,誰也離不得誰。
只有步步為營地獨攬大權,方能實現她們心中那個紅妝天下。
第160章 漁翁
昨日的武皇幾乎一夜未眠, 東宮空置,此事一定會反反覆覆被提及。擺在面前的選擇只有兩個,要麼把廬陵王召回來復立,要麼把皇嗣重新立為太子。想要傳到武氏手裡, 難如登天。
挫敗感像是勒住喉嚨的繩索, 不斷拉扯著。
武皇輾轉難眠,索性起身, 準備去龍案邊批閱奏疏。裴氏伺候武皇更衣之後, 拿了一盞宮燈來,將龍案照得更亮了些。
武皇提起硃筆, 蹙眉看向裴氏,「婉兒今日沒有回來?」
「回陛下,沒有。」裴氏如實答道。
武皇眸光陰沉,徐徐道:「太平貪玩, 婉兒也不懂事。」
裴氏勸慰道:「殿下與婉兒自小便親厚, 也許只是今日賞梅尚未盡興, 殿下才會把婉兒留在府中。」
「她倒是閒散。」武皇語氣複雜。
裴氏一時不知武皇說的是殿下,還是婉兒。
武皇把硃筆擱下,沉思片刻後, 正色道:「太平也該有自己像樣的班子了, 不能再像現在這樣, 幕僚都是些不堪大用的小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