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頁
只見趕車的衛士抱了墩子來, 放在了馬車邊上, 似是專門來接誰的。
沒過多久,便見婉兒從裡面走了出來——她今日換了一身淡青色的官袍, 額上還是繫著白緞。
「上官大人。」厙狄氏關切地一喚。
婉兒微笑點頭,走出驛館大門時,也不見公主府武士攔阻。
厙狄氏更想不明白了。
婉兒走上前,牽了厙狄氏上了馬車後, 淡聲吩咐:「走吧。」她也沒說去哪裡, 趕車的衛士卻應聲揚鞭, 拉著她們兩個往長安郊外去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厙狄氏只想問個明白。
婉兒也準備給她個交代,「殿下囚我只是掩人耳目罷了。」說著,她看著厙狄氏的眉眼, 認真道:「只為私下與我詳說南衙兵權一事。」
聽見婉兒這句話, 厙狄氏便已明白武后交給婉兒的是什麼任務。
「棘手麼?」厙狄氏問道。
婉兒點頭, 「所以今日殿下在郊外設宴, 請你我同赴。」
「這……」厙狄氏滿眼疑惑,「唱的是哪一出?」
「鴻門宴,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婉兒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
厙狄氏悄悄打量婉兒, 不過一晚,婉兒與昨日判若兩人。到底是因為什麼,厙狄氏想不出來,幸得她本來就是豁達之人,索性便不再去想。
既然是婉兒與殿下籌謀好的,她便靜觀其變,暗中幫襯便是。
出了城門,便是長安郊外的千頃良田。
如今已近秋日,是以良田稻穀青中泛黃,稻穗也沉甸甸地綴在禾上,想必今年會是一個大豐之年。
馬車沿著田埂一路往稻田深處走,直到田埂路窄下,馬車不能再前行,趕車衛士便將馬兒勒停,敬聲道:「還請二位大人下車步行。」
「嗯。」婉兒應了一聲,便與厙狄氏一起下了馬車。
稻浪隨風起伏,枝葉相交,娑娑細響。
衛士恭敬地示意沿著左邊的小道前行,「那邊的長廊,便是今日殿下設宴之處。」
厙狄氏沿著衛士所指望去,依稀可見廊中几案已備,不少宮婢正在布菜,準備著今日的郊外之宴。
長廊不遠處,兵甲林立,那是太平專門調來的羽林軍,護衛在長廊附近以保安全。
婉兒與厙狄氏沿著田埂走入長廊,只見廊中放了四張几案,几案上放了素齋與鮮果。
「四張几案?」厙狄氏惑然看向婉兒,也就是說今日還有一人赴宴。
婉兒點頭,「沛公。」
厙狄氏與婉兒入席不久,便瞧見公主的車馬停在了田埂上。公主似是傷了腿,由春夏扶著,緩緩走入長廊,坐到了主座之上。
厙狄氏與婉兒起身迎駕。
太平微笑示意兩人坐下,不必多禮。
「殿下傷著了?」厙狄氏關切問道。
太平苦笑,「今早練劍不小心扯著一下,不妨事的。」她說得淡然,婉兒卻耳根微燙,殿下如此,只是拜她所賜。
「上官大人,昨日本宮一時驕縱,忘了你與厙狄大人是朝廷敕使。」太平忽然拿起杯盞,敬向婉兒,「若有不敬之處,還請大人海涵。」
「臣也有不敬之處,還請殿下見諒。」婉兒舉杯,與太平同飲此酒。可酒汁才入口,她便察不對,不禁皺眉,「這不是酒?」
「父皇入陵在即,自當服素禁酒,所以這壺中裝的只是井水。」太平說著,慨然望向了廊外,「井水取自稻田深處的那眼水井,附近良田也皆靠那眼水井澆灌。」
厙狄氏聽到這裡,舉杯輕嘗了一口,入口回甘,確實是井水。
「前年大旱,這裡幾乎顆粒無收,餓死城下者不計其數。」太平肅聲說著,「所以本宮鎮守長安以來,最重農事,豐倉打井,不想再見百姓因為饑荒殞命。」
厙狄氏會心一笑,「殿下仁義,臣敬殿下一杯。」
「厙狄大人,請。」太平飲下一盞井水。
婉兒看向一旁一直空置的几案,故意問道:「今日還有客?」
「呵,有客。」太平冷嗤,「若是此宴宮中,那老狐狸定然是不會來的。」說著,她目光悠遠,望向遠處的田埂上奔來的一對人馬,為首的便是劉仁軌。
「終是來了。」太平徐徐起身。
厙狄氏與婉兒也站了起來,等著劉仁軌走進長廊赴宴。
劉仁軌雖已滿頭白髮,可依舊精神奕奕,即便沒有著甲,走路也虎虎生風,半生戎馬鍛鍊出的英姿依舊逼人。
他大步走入長廊,語氣中透著一絲不屑,「老臣,參見殿下。」拜是拜了,可誰人看了都知道他並無臣服之意。
厙狄氏悄然打量劉仁軌,殿下要對付這樣身經百戰的老將軍,實在是不易。正顧看時,劉仁軌突然瞪向這邊,將她逮了個正著。
「裴公當年真不該娶你這樣的繼室!」劉仁軌對她可不留半分情面,似是在責難她如今幫著武后辦事。
不等厙狄氏應話,太平便圓場道:「劉公,請入席吧。」
「免了!」劉仁軌匆匆擺手,「南衙今日軍務繁重,老臣飲過一杯,便算是赴過殿下之宴了!」說著,他沒有飲放在他几案上那一盞甘露,提起了婉兒與厙狄氏這邊的酒壺,仰頭喝了一口。
「劉公你……」太平面露不悅。
劉仁軌將酒壺不輕不重地放下,發出一聲響聲。他話中有話,「殿下還是收收心,多管管北衙軍務,莫要勞民傷財,再辦這些沒有意義的酒宴。」說完,他匆匆對著太平一拜,轉身便帶著人馬離開了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