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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說站在靠前的地方,不得不重新審視殿下身邊這位女官。放眼天下,即便是男子,如她這樣才學出眾者並不多。今日能得她點評文章,張說只覺是莫大的幸事。
「洛陽,張說。」婉兒終是看到了他的文章,念到了他的名字。
張說不由得緊張起來,緊緊盯著婉兒的神情。
婉兒眉心舒展,笑道:「甲上!」
張說只覺心間有朵煙花綻放開來,忍不住撫掌道:「大人識才!」
城上的武皇終是聽見婉兒給了一個高分,忍不住對裴氏道:「把張說的試卷拿來,朕想瞧瞧。」
能讓婉兒給出如此高分,這定是一篇出彩至極文章。
裴氏自城上下來,從婉兒手中接過試卷,很快便送至了武皇手中。
武皇展開試卷,第一眼瞧見的便是張說那手好字。她素來喜歡書法,字好,便是一個極好的印象。
她逐字讀完張說的文章,終是明白婉兒為何會把這張試卷評為甲上。
「先正其行,後修其心。」
武皇尤其喜歡這八個字,她將試卷遞給裴氏,俯視城下士子們,揚聲問道:「張說何在?」
張說聽見傳召,急忙從士子中走了出來,恭敬地跪在了應天門前,「叩見陛下。」
「你的策論,朕喜歡,當得起甲上!」
得武皇親口讚許,張說滿心雀躍,他知道他的青雲之路將從今日開始開啟,忍不住激動地朝著武皇接連叩首三次。
武皇大笑道:「得了,腦袋若是磕壞了,如何為國效力?」
張說激昂答道:「小人一定盡心盡力,不負皇恩。」
眾位士子瞧見了這樣一幕,羨慕極了。他們紛紛將期待的目光投向婉兒,等著她念出名字,給出一個評定,成為第二個被武皇讚許的幸運兒。
她可不是一個小小的內舍人,明明就是稱量文章的魁星,她的一個評定便能讓一個士子鯉躍龍門,平步青雲。
婉兒沉浸在士子們期望的目光之中,她享受著這樣的光耀時刻,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指點天下文章時,她就是那個一錘定音的元帥,掌握一篇文章的生與死。
這就是她最得意,也是最張揚的戰場,所向披靡,無人能敵。
太平將她的驕傲盡收眼底,此時,婉兒欣賞文章,她欣賞婉兒,各得其樂。心窩漸燙,太平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烈。
婉兒覺察了太平的放肆,忽將手中的試卷遞向太平,「殿下瞧瞧,這篇文章如何?」
太平怔了一下,連忙收斂心神低頭一瞧,忍不住皺起了眉來,「這……這寫的是什麼!」字丑,文法亂,簡直狗屁不通!
婉兒輕笑,「殿下給個評定吧。」
「丁下!」太平抬眼看向士子群,大聲念出了那個人的名字,「并州,武脩。」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武承嗣的遠房親戚,如今是武承嗣府中的小吏。
真是什麼人都想往朝里塞!
太平暗暗記下,從今往後,只要她在禮部一日,便不會讓武承嗣再往朝廷里塞這種蠢材!
第152章 帝心
應天門下, 婉兒一閱成名。秋闈之後,神都內外關於婉兒的讚許絡繹不絕。今科取士,得了不少良才,武皇大悅, 武承嗣卻不悅之極。
他任職春官尚書時, 安插了不少心腹入朝,雖說好些做不了幾日便因為才能不足貶謫遠地, 可好歹也是給他們謀了一官半職, 這些人怎樣都會念著武承嗣的知遇之恩。後來,他封了相, 武三思順承了春官尚書,他們武氏還是牢牢地把取士之事攢在掌心。
可惜啊,千算萬算,沒想到秋日祭典竟會出了岔子, 在朝堂上鬧那麼一出, 得益的卻是太平。
「可恨!」武承嗣每次想到這裡, 就滿心憤懣。當初兗州沒要了太平的命,如今她已成大患,再想動她, 已經沒那麼容易。
今時今日, 只靠他一人可不成。他想, 等武三思養好傷, 姑姑一定會給他重新安排一個差事,若能任職吏部,還能掐一掐太平的銳氣。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終是等到了武三思出宮的消息。武承嗣趕去了梁王府探視武三思,見他面色紅潤, 閉目養神,也不好把他拍醒謀事。於是他按捺下來,想著再讓武三思休養幾日。沒想到那年十月底,武三思突然暴斃家中。
武皇表示哀戚,將世子武崇訓提成了梁王,大肆封賞武三思及其子女。但凡郡王,一概提為國王,但凡縣主,一概封為郡主。
武三思是死了,可他的子女得享皇恩,身份突然比原先顯赫了不少。
出殯那日,整個神都沿街哭喊的「百姓」眾多,不知情的,還以為死了什麼國家棟樑。其實都是武承嗣打發來哭靈的戲子,目的就是造勢,讓天下人瞧瞧武氏也是頗受百姓喜歡的。
風聲傳到了太平府中,此時太平正在抄寫經文,準備在武皇的壽誕獻禮。
「畫虎不成反類犬,呵,無趣。」太平嘲諷一句,忽然想到了什麼,問向一旁伺候的春夏,「狄公的車駕走到哪兒了?」
春夏如實回答:「方才飛鴿來報,狄公的車駕離神都還有五十里距離。」
「備馬。」太平放下了毛筆,整了整衣裳,發覺這身衣裳實在是不宜騎馬,「抱本宮的圓襟袍衫來,本宮要出城相迎。」
「諾。」春夏領命。
一刻之後,太平換上了一身銀紋圓襟袍衫,戴著幞頭,繫著玉帶,騎著武皇送她的白馬千里雪,只帶了十名宮衛,穿過長街,馳出了定鼎門,親赴神都十里外,迎接狄仁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