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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恩太平,便一心一意為哀家效忠麼?」銀簪子最後落在了婉兒的眉心處,武后明知故問。
婉兒想要垂首,卻被銀簪子抵住了,「臣……請太后成全!」
「這是你最後一次為太平籌謀。」武后微微用力,簪子的尖端刺入了婉兒的眉心,鮮血沿著她的鼻樑流了下來,滴在了地上,「也是哀家最後一次容忍你。」她突然一划,簪子便在婉兒眉心留下一道血痕,「哀家絕不留三心二意之人。」
武后起身,將手中染血的簪子一扔,走回龍椅,緩緩坐下,「擬旨吧。」
「諾。」
婉兒捂著傷處起身,武后身上的細微變化,她嗅得清清楚楚。武后不再是當初的天后,她如今一心一意地想要當君臨天下的天子。天子心中,只有君權,天下萬民,只能臣服天子一人。
她如今站在歷史的轉折處,稍有不慎,粉身碎骨。所以,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脅,她都會一一清掃乾淨。
這道旨意,不單是武后對婉兒的最後容忍,還是武后對太平的最後寵愛。
太平若有二心,武后絕不會手軟。
婉兒若有二心,武后下次一定會摘了她的腦袋。
鮮血自指縫間逸出,婉兒用左手緊緊按住傷處,右手提筆沾墨,恭敬聆聽武后下旨。
「公主自請守陵三載,當為天下人之典範。」武后說到一半,斜眼看了一眼婉兒,話卻是說給裴氏聽的,「裴氏,傳太醫。」
「諾。」裴氏方才看得心驚膽戰的,領命時只覺雙腿發軟,踉蹌了一下,才趨步退出殿去。
婉兒知道這是武后在賜恩,先威壓,再施恩,這是帝王屢試不爽的手段。身為臣下,應當感激涕零,萬幸撿回一條命。
武后已經恩威並施了,婉兒也該有點回應,是以婉兒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是流了下來,跪地啞聲謝恩,「叩謝太后。」
「繼續擬詔。」武后沒有看她,隨手拿起一本奏疏,一邊看,一邊道,「朕感念皇妹純孝,特加封鎮國之銜,守陵期內,鎮守西京,參決長安軍政要務。」說完,武后又加了一句,「望皇妹忠君護國,勿生二念。」
武后的話說完,婉兒的詔書也擬好。她生怕自己的血落上詔書,小心翼翼地將詔書移向武后,請武后御覽。
武后掃過一眼後,滿意地笑了,「哀家好像並沒有說這一句。」說著,食指在詔書最後一句話上叩了兩下。
婉兒敬聲道:「『未得傳召,不得回返東都。』這是為了防止殿下勢力壯大後被人蠱惑,妄生事端。」
擅離長安者,以謀逆定罪。
這是婉兒給太平謀的護身符,也是給武后送的定心丸。
「孺子可教。」武后笑了。
今日朝堂之上,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已經當著眾臣提了「鎮國」二字,如今這道詔書頒下,這筆糊塗帳只能算在李顯身上。
再等幾日,等朝臣們琢磨得差不多了,便是她易君之時。
裴氏不久便將太醫請到了徽猷殿,武后揮手示意婉兒與太醫去偏殿治傷。
婉兒回到偏殿時,紅蕊看她半臉是血,嚇得急問道:「這是怎麼了?」
「無妨。」婉兒微笑,安撫紅蕊,「去打盆水來。」
「嗯!」紅蕊快步退出偏殿。
太醫上前仔細瞧了瞧婉兒的傷口,認真道:「只要用藥得當,傷口應該不會留疤……」
「這個疤我必須留。」婉兒沒等太醫說後面的話,篤定地看著太醫,「大人只須止血上藥便好。」
「這……」太醫知道宮中女子最重容顏,還是頭一次聽人說要留疤的。
婉兒倒也不瞞他,「太后親手所劃,不可不留。」
太醫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點頭道:「如此……唉……」
上輩子她這兒也有一個疤痕,這輩子也沒逃過這一劫。用這樣一個疤痕換來太平在長安的安全,婉兒只覺一切都好。
往後數年,她會好好保護自己,等待太平歸來。
至少,她答應太平的沒有食言。
趁著太醫調製傷藥的空隙,婉兒低下頭去,看著腰間的香囊,啞然輕笑。
殿下留給她的發,便是她往後歲月唯一的慰藉。
第102章 相思
太平抵達陵地附近的第三日, 加封「鎮國」的詔書便到了太平手中。太平欣然接旨,得此詔書,她在長安開府召選幕僚便是天經地義,也不必藏著掖著, 徒惹阿娘猜忌。
若是換做平日, 這道詔書根本就過不了中書省。一切只是剛剛好——剛好武后的官員猜度這詔書是武后對臣子的試探,欲開女子參政之道, 所以這些官員默許了這道詔書;剛好李唐勢力猜度這是新帝為了對抗太后的舉措, 是以這道詔書他們也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默許。
詔書既定,李顯便無可用之處。
不朝之日, 武后宣召眾臣上朝,聽聞消息的李顯匆匆趕來,卻未想到這竟是他的退位之日。當日,武后當著眾臣宣召, 天子庸碌, 難守大唐基業, 廢為廬陵王,即日逐出東都,軟禁房州。
李顯慌亂大哭, 揪著武后的衣角苦苦哀求。
只見武后冷臉拂開了李顯的手, 嫌棄道:「大唐建國不易, 你竟想把祖宗基業交與外戚, 哀家對你太失望了。」
「母后!那只是兒的一時氣話,兒絕不會……」李顯的話並沒有說完,便被武后狠狠颳了一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