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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兒……」她拼盡一切地呼喚婉兒,只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說完她的囑託。
覺察了武曌的異樣,婉兒與裴氏連忙圍了過來。
「太上皇。」婉兒握住她的手,緊張應聲,「妾在!」說完,她急忙給裴氏遞個眼色,「速傳太醫!」
裴氏猛烈點頭,當即呼道:「傳太醫!」
太平聽見了裴氏的聲音,臉色大變,再顧不得馬球,策馬便往場外馳來。
「祖母……祖母……」崇茂憂心忡忡,明淨的眸子已經染上了淚色,他不敢搖晃武曌,生怕一不小心,祖母便會咽下最後一口氣。
武曌五指收攏,將婉兒的手捏得緊緊的,她極力睜著蒼老的眼睛,哪怕已經看不清楚婉兒的輪廓,「太平……就……就……交給……」
最後那個「你」字,武曌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便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她艱難地挪動腦袋,望向倉皇下馬奔向這邊的太平。
欣慰的笑容在武曌臉上綻放開來,年少時的回憶湧現腦海。
那時,她曾問太平——
「你想要什麼?」
「想要……幫母后。」
「這條路一旦踏上,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不死不休,你若沒有想好……」
「我想要!」
這錦繡江山,終是到了完全交到太平手中這一刻。
太平,是上天給她的最好禮物,也是她這一世最驕傲的所在。只是,她再也不能陪著太平走下去了。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君臣如此,母女亦如此。
剩下的路,便只能太平自己走下去了。
「阿娘!」太平哭著跪倒在地,失措地握緊了武曌的手,連嗓音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你撐住,太醫很快便來了!」說完,她焦躁地急呼道,「傳張謖!快傳張謖!快……」太平的聲音戛然而止,只因武曌的手已經軟成泥一樣,再無半點力氣。
太平紅著眼眶回頭看向武曌,她的阿娘臉上帶著笑容,雙眸緊閉,已然薨逝。太平顫然搖了搖頭,一時沒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阿……阿娘……你別嚇兒……你睜眼看看兒……看看……看……嗚……」太平再也繃不住哀傷,伸臂將武曌擁入懷中,嗚咽大哭起來。
長安與崇茂瞧見母皇如此,頓時哀嚎起來。
婉兒跪在了武曌面前,垂首落淚。
兩世,這位女皇照亮了她的前路,如日如月。如今日月已落,如何不讓她黯然心傷?雖然武曌已經聽不見她的回話,可她一定會完成武曌最後交代的事,像上輩子那樣以命護佑太平一世。
諾。
婉兒垂淚給了武曌最後的承諾,她擔心太平太過傷心,傷了身子,伸手輕撫太平的後背,以示勸慰。
太平哽咽看她,淚眼相對,她的眼淚再次決堤。
或許阿娘會惱她堂堂天子竟然在人前如此哭嚎,可她就是不爭氣了,只因她失去的不僅僅是阿娘,還是一路照著她前行的明燈。
如今燈火已滅,她再也找不回來了。
太上皇崩殂,天子哀傷,輟朝七日,全國默哀。
太平親力親為,辦妥了武曌的喪儀。未免後世人清算武氏,她下旨去了母親的帝號,恢復母親的皇后之名,與先帝李治同葬乾陵。
武曌棺槨離開神都那日,三千挽郎哭嚎送行,李凌親率一萬羽林軍沿途護送至皇陵下葬。依照武曌的吩咐,皇陵之外豎起了一座無字石碑,她的功與過留待後人評說。
誰又能評說武曌這傳奇的一世呢?
神都的陰雨已經下了半個多月,太平雖說已經開始處理朝政,可這幾日臉上鮮少有笑容。每日處理完政務,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武曌平日最喜歡的去的天堂。
那尊大佛的面容與母親一模一樣,太平靜靜地跪在佛前,只有這一刻,她會覺得母親其實一直都在。
婉兒打著傘來到了天堂,示意紅蕊領著僧尼們出去。
待大殿只剩下她與太平後,婉兒跪在了太平身後,張臂將她擁入懷中,溫聲道:「我陪著你。」
太平覆上她的手臂,啞聲道:「再給我些時日……」她早該想到的,上輩子武曌也是這一年離開的,只是她在僥倖,僥倖這一世許多事情已經不一樣了,武曌還能多陪她幾年。
可是,世上有些事本就是沒有僥倖的。
「我一直沒有勇氣給阿娘看當年父皇給我的遺詔……我騙了她一世……」
婉兒收攏雙臂,有時候只須一個擁抱,便勝卻千言萬語。
她想,那是心上人刺向武曌的一刀,她不知道興許是幸事。
至少在她看來,武曌這一世無愧於大唐這山河萬里,也無愧於君王二字。她若能與先帝在九泉之下相見,不再是帝王后,興許她與他能夠不再相殺,就像年少時一樣情深似海。
「婉兒……」太平眼底湧起了淚花,「你要一直陪著我……少一日都不成……」她無法想像,這一世沒有婉兒會如何難熬。
「我會一直陪著你,決不食言。」婉兒真切回答,溫柔的嗓音讓太平的忐忑得到一瞬平靜。
太平垂下頭去,眼淚大顆落在蒲團之前。
婉兒靜靜地陪著她,太平重情,若不讓她宣洩出來,只會傷了她的身子。
「我想把沛國夫人接入宮……」
「這……」